下午,全园学子再次齐聚学园广场,恭送公主和王爵们。夜楼搭着杉穆伯爵的手,另一只手提着厚重而繁琐的裙摆,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上马车。她贵为帝国公主,暂时代理帝国王室,掌管王权,但是没有人在意她想说什么,也不会询问她想做什么。如同一个提线木偶,线的另一端消失在王宫深处。
夜楼坐在马车上,看向广场上的学生,迪得莉偷偷朝她挥手,她很想回应,跟她说一声再见,可是她不能。她的身份地位,她目前的处境,都注定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影响。或许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道别,却可能让迪得莉成为众矢之的。她在元老会的教导下已然明白,傀儡不能有自己的思想。
因为上午的闹剧,娜艾思深感压力,绝对不能让王爵们失望地离开,因此,她号召全园学生再度宣誓,永远效忠帝国,服务于元老会。
只是,这最后的救场也没能如愿顺利地进行下去。所有人看着那辆迟到的王爵马车缓缓驶入学园大门,没有停在王爵车队中,而是越过公主的马车,停在他们最中间的位置上。
穿一身白衣,胳膊系着黑布的里克王爵率先走出来,他形容枯槁,眼中布满红血丝,显得异常疲惫和忧郁。
思妮可冷笑一声,“里克大人,您怕是还没醒酒吧?公然逾距,若是被诬陷谋反,那您可就说不清了。”她话里有话,只是里克并没有搭理她,而是转过身去,抬起胳膊。
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够让尊贵的王爵亲自搀扶?在所有人惊奇的目光中,一只瘦弱而苍白的手轻轻扣在里克王爵苍老的手背上,这只手的大拇指上有一圈深红色,是长时间戴扳指留下的印记。接着,一名包裹在白缎绒里的披风下的青年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夜楼最先捂住自己的嘴巴,蕾丝面具已经被泪水浸染。
星岚帝国最闪耀的王子殿下,他们最期盼的王子殿下,褪去一身华服,摘下沉甸甸的冠冕,素衣俊颜,许久不见,终于回归到大众的视野里。看上去瘦了很多,略带一丝憔悴,嘴边笑意不减,只是,细心的人会发现,王子并没有真的在笑。
夜楼公主遏制住扑上去的冲动,她不能给刚回来的哥哥添麻烦,只能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马车上,眼中含泪,轻声说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王爵们非常震惊,他们虽然料到王子还会再出现,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元老会的自己人坑了一把。眼下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全都客套地嘘寒问暖,佯装欣喜。
瑞博恩冷眼看着谄笑的王爵,也眯眼笑道:“前段时间王宫失火,本王子受伤,一直在伯父里克王爵家中休养,如今痊愈,理当归来,管理帝国一切事务,尽王子的本分。”
这故意说给元老会听的话,自然不会得到王爵们的赞许,王子比公主要难调教得多,不会甘心成为傀儡,而他们把持王权,又怎会愿意轻易归还,一时之间众人沉默。
不明所以的封世军团倒是对王子的归来感到激动,他们虽然由元老会建立,但建立封世军团的初衷是效忠帝国,保护王室,捍卫王权,塞德把将军之位托付给哈德的时候,曾有所叮嘱,因此哈德依旧坚守他们的信仰。即便他为人处世不够灵活,但是,这份道义与生俱来,既是封世军团的信念,也是挚友的情谊。
躲在哈德看不见的地方的密斯看了看眼前的形势,凑近沝沐,耳语道:“王子选择在爱丽丝学园归来,很机智啊。谁都知道爱丽丝学园的学生们左右帝国未来,王子拉拢元老会,不如在学园建立威信。”
沝沐将视线从不远处的布兰科、瓦特、卜瑞可等人身上收回来,不轻不重地说道:“不巧,元老会也想要在这里建立威信,贵族与王室之间,战争无休止,这就是王权国家的弊端。”
王权纷争,永无休止,倘若归权于民,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人权国家,而权势成为服务于民的一种方式,那么,贵族是否会迎来安宁呢?
迪杂尔的话打断他的思绪,“如今帝国王权已经交予夜楼公主,夜楼公主便是将来的女王,还请王子殿下担当起辅臣的职责。”
一语哗然,这条消息从未公开过,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他们才知道,原来元老会的意见是舍弃失踪许久的王子,拥戴公主成为新一任国王。
夜楼公主见局势对哥哥不利,顾不得由人搀扶,立即走下车来,摇头说道:“不,我愿意将所有的权力交予王兄,由王兄管理一切事务。”
思妮可皱起眉头,和蔼地劝道:“公主殿下,权力更替不是儿戏,也不是一句话可以更改的。瑞博恩王子能否接管帝国,还有待考验。”
密斯暗笑:“不知什么样的考验,夜楼公主过关了吗?无稽之谈,无非是阻碍王子登基王位的借口罢了。”抬眼看见父亲也致以怀疑的神色,不禁头一回感到自己与父亲心有灵犀。
瑞博恩言辞慷慨激昂,“诸位王爵想必摄政太久,已经忘记了,王位传承,是王室内部的事情。韶光易逝,还望各位元老级贵族珍惜光阴,及时享乐,安享晚福。”
话音未落,思妮可已经掩饰不住眼神里的恶毒。纵使心中再多不满,当着这么多未来新星的面,如果元老会和王室公然闹僵,势必对元老会非常不利。思妮可收敛了一下怒气,转瞬又换上和蔼可亲的笑脸。“王子殿下,元老会尽忠王室,就是国王的左膀右臂,您怎可否认元老会的功劳呢?”
“正是因为王爵们劳苦功高,且,年事已高,晚辈有心孝敬,才更应该让元老们颐养天年,不必再忧心操劳。”
正说着,忽然,一缕金色从王爵身后闪现,瑞博恩立即脸色煞白。寒意四起,瑞博恩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想要寻求一个温暖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