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陆之恒的斗争愈发激烈了,这是我有所预料的,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甚至现在回想起可以用失控来形容的是,泛生成了这场斗争的受害者。
自宁珂生日过后,陆之恒似乎打算暂时放下追求宁珂的事,转而一心想要从我身上讨回点颜面。起初,他大肆在学校散布我和林染的事情,可是说来说去,我和林染也只有过两次交集,就是陆之恒口中所谓的投票事件和饮料事件,而且从那之后,我和林染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再让陆之恒得到任何一点可以添油加醋的把柄。
俗话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可事情一直没有进展,时间久了,也就没什么热闹可言了。于是,陆之恒就动起了“没有热闹就制造热闹”的心思。
那是那年寒假前的一个星期。有天下午放学后,陆之恒叫住了我,宣称体育老师让篮球队的同学吃完晚饭后去器材仓库帮忙搬东西。我也没有多想,应和了一句就回家吃饭去了。
晚饭过后,我和宁珂,泛生还有冬歌一起准备去学校,这时候我妈慌慌张张地从屋子里跑出来说:“你们见茉莉了吗?茉莉丢了!”
我们四个赶忙去找,宁珂和冬歌去江思语家附近,我和泛生在枫树林里找,因为我和宁珂只带茉莉去过这两个地方,所以我们优先从这两个地方开始。可是我们在枫树林里找了半天,也没瞧见茉莉的身影,这时我又想起陆之恒放学前提起的事情,于是对泛生说:“泛生,你先回学校吧,去一趟器材仓库,帮我跟体育老师请个假,说我一时半会过不去了。”
泛生点点头,独自回了学校。
我自己在枫树林里又找了十多分钟,仍然不见茉莉的踪影,正当我打算去和宁珂汇合的时候,我看到宁珂抱着茉莉朝我这边走了过来,宁珂走到我面前说:“茉莉在马场上跟着大白二白三白吃草呢。”
我这才放下心来,打趣道:“看来上次我们带茉莉来和三个白玩,四个朋友相处得不错。”
我们把茉莉抱回家,然后去了学校。走进班里的时候,我看到王林也坐在班里,以为器材仓库的活儿已经干完了,也就没有多问,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是我身旁泛生的位置却空着,起初我也没有多想,可是后来第一节自习课已经过半的时候,泛生还迟迟不见人影,我转过身想问林染有没有见到泛生,这才发现林染的位置也空着。我心想:难道泛生还在器材仓库干活?于是我走到王林身边,问道:“器材仓库的东西还没整理完吗?”
王林却是一副压根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表情:“整理什么东西?”
我愣了一下:“体育老师不是说让我们篮球队的吃过晚饭去器材仓库吗?”
王林摇了摇头:“体育老师早就下班了,你搞错了。”
我这才明白,陆之恒把我耍了,可他把我骗去器材仓库做什么呢?我下意识地朝陆之恒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也正在看着我,还是那副得意狡黠的神情。我心底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即朝着器材仓库跑去。
三四分钟过后,我到了器材仓库,看到里面的灯还亮着。我推开门走进去,看到一群留着中长发,穿着铆钉皮衣的男女围在一起,我隐隐约约看见有一个身影在他们的包围之中,他半跪在地上,背朝他们,环着手臂,似乎是在保护怀里的什么东西。他们不停地戏弄他,朝他身上和头上扔篮球,拿起羽毛球拍朝他身上打去,还用难堪的言语侮辱他。他默默地承受着那些攻击与奚落,而每一次的攻击,他都把自己的怀抱变得更加紧实,似乎他怀里的那个东西,远比他自己的身体更加重要。
我虽然看不清楚那身影是谁,但我感到有极大的可能是泛生。我捡起手边的一个篮球,朝他们之中一个人的脑袋上砸去,那人被我砸中后往前踉跄了半步,愤怒地转过身,大喊一声:“找死啊!”
他的伙伴跟着他一起转过身来,我这才完全看清楚那个身影,就是泛生。我朝他喊了一声。
泛生转过身来,半边的脸都是红的,眼睛也在一下一下地抽搐,脖子上还有被撕打过的血痕。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泛生怀里的竟然是林染,她被泛生的外套包裹着,光着腿脚露在外面。
那个被我砸的男生鄙夷地看向我:“什么泛生!找错地方了,赶紧滚!”
我没有理他,径直朝着泛生和林染走过去。
他上前一步拦住我,挑衅打量着我:“你小子找死是吧!”
我看了他一眼。
“你们是不是要找温言?”
他听了我的话,和同伴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上下扫了我一眼:
“关你什么事儿?”
我冷笑一声:“就你们这脑子还装黑社会,你不知道温言长什么样?”
我故意凑近了他,小声说:“陆之恒没告诉你?”
听到陆之恒的名字,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不耐烦地推开我。
我接着说道:“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狗,没脑子的主子养一群没脑子的狗。”
那人被我的侮辱激怒了,骂了一声:“我他妈!”
我心想他下一步就要动手了,于是我抢在他动手之前,对准他的右脸狠狠扇了下去,他捂着自己火辣辣的右脸,疼得直不起身。大概两秒之后,他身旁的同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人被打了,于是其中的一个朝我走了过来,不用想也知道是来收拾我的,于是没等他走到,我一脚踹向他的膝盖,看着他跪了下去。
我心想:这些人真是功夫片看多了,打架就打架,又不是擂台比武,打前非叫唤一声,或者摆个姿势,使个眼神,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动手了似的。
这时那个被我扇过的人站起身来,骂道:“你他妈搞突然袭击!”
他这话像是发动进攻的信号似的,话音刚落,他们一伙人都朝我围了过来。我见情况不对,转头撒腿就跑。这些人也真是有勇无谋,冲动做事,见我跑了,一伙人全跟着我跑了出来,给了泛生和林染离开仓库的机会。当然,他们自然也逮不到我,毕竟这是我来来往往快一年的学校,熟悉得很,随便找一个阴影里的鸳鸯经常幽会的地方藏起来,对他们而言我就相当于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于是我躲进了操场上的更衣室里,多数情况下更衣室的门窗都是锁着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更衣室的窗户是个摆设,固定的螺丝早就被情侣们松掉了,只需要上上下下地来回晃动一下窗子,就能把窗户卸下来。
我轻手轻脚地卸下窗户,翻进更衣室,里面刚好有一对情侣。他们显然被我突然的到访吓到了,我用手势和眼神示意他们安静,外面有人在追我。
这时那个男生悄悄溜到我身边,问道:“被老师发现了?”
我点点头,趴在门缝上看着外面的动静。
“那你女朋友呢?”
“回教室了。”我压低声音,顺着他的话说,心思全在外面追我的那伙人身上。
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安慰了我一番,至于他都说了些什么安慰的话,我都没有听到,只是接过他的话茬应和地点着头。大概十多分钟过后,我看到那伙人翻过操场的围墙出去了,这才从更衣室里离开,顺便跟这对情侣道了谢。
不过我并没有急着回教室,而是先回仓库看了一眼,确保泛生和林染已经离开后,我也赶忙回了教室。泛生那时正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响地看着书,林染也在。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宁珂转过身来,眼神又变得冷冰冰的,盯着我看来看去。
我笑了起来,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你别看了,我没去打架。”
她看了看泛生,又看了看我。
我说:“我真没打架,这事太复杂,以后跟你说。”
她半信半疑地收回身子,临转身前还掠过我和泛生,看了林染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
我看了看泛生,问道:“你没事吧?”
他点点头。
我说:“晚上去我家,我给你抹点药。”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几道血痕,然后说:“没事,不碍事的。”
我回过身看了林染一眼,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她。我想起泛生抱着她,把自己的衣服裹在她身上,我大概猜到了那伙人对她做了什么。
我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你还好吗?”
她安安静静地趴在桌面上,淡淡地回了句:“好。”
我转过身去,又忽然听到她开口说:
“谢谢。”
我怔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她会感谢我。
“不用谢。”我随即回答到。
她抬起头看了泛生一眼,忽然又把眼睛垂了下去,以往眼睛里一贯的平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委屈和感动的神情。
“谢谢周泛生。”
她淡淡地说。
泛生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有所触动。他的身体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纠结:他的脖子和身体以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转动,渴望转过身去,但同时来自心里的另一股巨大的力量克制了他身体的力量,两种力量在泛生单薄的身子上挣扎对抗,最后变成了不断的轻微颤抖。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他点点头,身子的抖动终于停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转头看向陆之恒,他正若无其事地在书上写写画画,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我怒不可遏。我走到他身边,以一种近乎威胁的口吻警告道:“你如果再搞这些恶心的把戏,我一定会收拾你。”
他笑了起来,那笑容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话别说太早,”他轻蔑地看着我说,“我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