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我刚刚触碰到她的嘴唇的时候,我的心脏忽然袭来了一阵痉挛,我立即抽开身体,随之感到内心无比痛苦。宁珂睁开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一双乌黑的眸子久久注视着我,又一次挑动了我的心弦。可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我爱她。
亲爱的读者们,我无比深爱我面前的这个女孩,或许,我还可以毫不惭愧地说,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她,更愿意为了她奉献我的所有。
可爱,爱,爱从来都是双刃剑,它可以替那些爱而不敢言的恋人刺破一切隔阂,让他们坦坦荡荡地向着彼此奔去,可爱,也可以成为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冰冷的利刃,用凛冽的寒光对着我们,我们若是再靠近一步,那寒光就会刺穿我们的身体,让我们痛苦欲绝。
我爱她,但我不能拥有她。至少现在不能。或许听完我的解释,你们会嘲笑我的懦弱,不屑我的自卑,但我依然想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你们:我们的差距大到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如你们所知,宁珂已经是一个成功的音乐家(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她的未来会有怎样的高度,她会取得怎样的成就,我甚至想象不到。而我呢?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大学生,我没有什么成就可言,或许等到毕业后,我也只能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学编辑,或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家。
我想你们已经从我的解释里了解了我的内心。是的,我配不上她。她现在的生活已经离我太远,甚至是我努力一生都触碰不到的那种生活。面对这样的差距,我的爱实在是不值一提,甚至有些愚蠢可笑。
现在,你们可以尽情地嘲笑我的自卑和懦弱,因为我也深深厌恶着这样的自己。
那天的鬼屋一行结束后,宁珂就和冬歌一起回了北京,我俩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想宁珂是在等着我找她,我甚至还想,如果我愿意去找她,愿意告诉她我爱她,她也一定会接受我。可我不能去找她。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把自己锁进房间,那股失落感和绝望感再次像秃鹰一样盘旋在我的心头,啃噬着我的心脏。那是命运的秃鹰,是我这几年以来的梦魇,是它将我和宁珂拆散,而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直到我和宁珂渐行渐远,再也没有向对方袒露自己爱意的机会。
那年的整个寒假,我几乎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度过的。我感到自己像是疯掉了一般,时而感到幸福,时而感到绝望,时而又感到愤怒,痛苦—我因为宁珂同样对我抱有爱意而倍感幸福,又因为爱而不能得而倍感绝望,最后,我把一切都怪罪到命运头上,我痛恨它对我的人生所犯下的罪行,我痛恨它带给我的所有痛苦。
寒假末尾的时候,冬歌给我发来一条短信:宁珂过两天要回法国了,你来送她吗?
我编造了一个谎言拒绝了她,因为我无法面对宁珂。可是当她要走的那天,我还是偷偷去到了北京,我走进航站楼,在一个她看不到的地方远远地望着她,却不敢靠近她一步。她站在大厅中央环顾四周,我匆匆忙忙躲进人群里,试图掩盖自己的行踪。等我从人群中脱出,急忙看向她刚才的位置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身影。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机场。
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宁珂发给我的一条消息:
哥,我愿意等你。从十五岁开始,到现在,到未来。小时候,你告诉我,无论我在哪,你都会找到我。现在我想要给你我的回答,无论你离我多久,无论你离我多远,我都愿意等你。
我看着这条短信,眼泪簌簌地掉。我蹲在地上,掩面痛哭。我泣不成声,嘴里不断重复着: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我发了疯地想,让我和宁珂回到过去吧,回到十七岁之前,只要回到那一年,我一定要告诉她我爱她,我一定要牢牢抓紧她的手,不再松开一丝一毫……
……
时至立夏,我和宁珂也没有再联系过。直到一天,冬歌无意间向我提起老宁失踪的事情。我追问了几句,冬歌也知之甚少。
自从我爸过世之后,我和老宁已经不再有联系了。直到那天晚上,我刚刚得知老宁失踪的消息之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因为对方一直在哭,我接通半天才听出是老宁的声音,他在电话里泣不成声,说要给我讲讲他这辈子的命。我先问他:“宁叔,你在哪?”
他却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似的,自顾自向我讲起了他的过去。先是从手心的一颗痣开始讲起,后来又讲到算命先生,讲到中原大饭店……讲了大半的时候,他哭得更猛烈了,开始向我道歉,他抽泣着说:“言言,宁叔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是我害死了你爹。”
我想老宁应该是遇到大事了,于是我对他说:“宁叔,你是不是生意出问题了?你快回家吧,别让宁姨和宁珂担心你。我也从来没有怪罪过你,那只是意外,谁也预料不到。”
老宁说:“孩子,我心头上有根针,你越不怪我,这针就扎得越深。孩子,那不是意外,那确实是我造成的。”
我说:“宁叔,你什么意思?”
老宁忽然不哭了,只是声音依旧充满痛苦,他说:“那年你爸失业,其实是我买通了你爸单位的领导,让他们砍掉你爸的那个农研所的。那些年,我的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来越多,我越来越紧张,我感觉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公司,控制不了自己的钱了,因为实在太大,实在太多了,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了,于是我就想找一个帮手,一个我能不用防备的人帮一把我,这个人只能是你爸。但你爸那个脾气,我不狠心搞掉他的单位,他怎么可能同意来帮我。”
老宁又接着哭了起来,继续说道:“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啊!这会害了他的命啊!那天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应酬,本来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和你爸只要过去跟那个化肥厂的领导吃个饭,签个合同就行了。可谁能想到,你爸忽然对着我和别的干部骂了起来,他把我们为了搞来这个化肥厂用的手段都说出去了,搞得大家都很难堪,最后合同也砸了,什么也没谈成。”
“回去的路上,你爸还在和我吵,我也生气,我气得狠狠踩紧了油门,车越开越快,我越想越气,扭头对着他骂了起来。唉,我真该死,你妈说得对,我干了太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该死的是我,老天爷却让你爸替我赎了罪。”
老宁一字一句的坦白,仿若利刺一般扎在我心上。我沉默了,心里五味杂陈。最后,老宁又对我说:“孩子,宁叔的时候也快到了,我该主动去赎罪了,不能等着老天爷来找我。孩子,我给你留了一百万,一直都是给你留的,等我走了,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这个时候,冬歌给我发来了一条消息,她写道:温言,宁叔出事了,公安局正在找他。
我急忙问电话那头的老宁:“宁叔,你要去哪?”
可是老宁没有回答我,而是挂断了电话。我感到事情远比我想象的严重,于是就又打了回去,可是再没有人接听。后来,我把老宁给我打电话的事情告诉了宁珂,宁珂告诉我,老宁行贿的事情被查到了,从那以后他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直到两天后,我从冬歌那里得知,老宁跳江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