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视完伊东,我当天就赶回了北京,刚到家里,宁珂就告诉我江思语晚上要过来,她说江思语现在在一家经纪公司工作,她们公司想签约她。我问她,你想签约吗?她摇摇头,又说思语是老朋友,来家里坐一坐总不能拒绝。
晚上八点左右,一阵引擎的轰鸣声从杉树林中传来,我和宁珂隔着客厅的落地窗,看到江思语开着一辆白色的法拉利朝我们过来,我们走出门去迎接她,她熟练地把车停到我们车库前,下车朝我们走来。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脚上穿了一双白色的平底球鞋,大波浪头发随着她走路的节奏在她肩上晃动,她的嘴唇涂得鲜红,光泽十足,像是开在清晨的玫瑰,垂露欲滴。她比之前瘦了不少,颧骨有些突出,但那双丹凤眼依然得意地上扬着,长长的睫毛从眼皮上舒卷开。
她朝我们摆了摆手,笑嘻嘻地朝宁珂跑了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走到我面前时,我本想也给她一个拥抱,她却像是故意取笑我似的,只伸出了一只手说:“握个手就行了,有女朋友了怎么还不老实。”
宁珂也附和道:“就是,思语姐,你都不知道温言有多不老实。”
她们两个亲昵地挽起手臂,走回了屋子里,我也跟着她们走进屋子,给她们倒了两杯果汁。江思语打量了一遍我们的屋子,称赞道:“你们两个可真行,这么好的地方都能被你们找到。”
我说:“哪有你行,小时候骑白马,长大了开白马。”
江思语回头望了一眼屋外的那台白色法拉利说:“那台车可不是我的,我就是一个到处跑腿的,这车是我们老板借我的,毕竟我要代表我们公司跟宁珂这个大明星签约,不能太掉价。”
她亲切地看了宁珂一眼,宁珂却拘谨起来。我把果汁放到茶几上,招呼她坐下,宁珂也坐到我身边,我们简单寒暄了几句。江思语率先打开了话头,说:“自从上了大学,我们就再没见过面了吧。”
我点点头,问她:“你不是上的师范大学,毕业了想当老师吗?怎么去经纪公司工作了?”
她笑了笑,说:“都是机缘巧合,有一天在路上看到了这个公司,挺喜欢它的名字。”
“叫什么名字。”
“路远,”她说,“我们老板的名字。”
她端起茶几上的果汁,喝了一小口,然后笑着打量起我和宁珂。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她笑眯眯地看着我俩说。
“去年,”我说,“也刚在一起没多久。”
江思语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两个有结婚的打算吗?”
我看了宁珂一眼,她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以为是结婚的这个话题触到她的心事了,于是我轻轻握住她的手,笑着回答道:“现在还没有,不过这不是迟早的事嘛。”
宁珂略微笑了一笑,江思语接着说:“现在咱们都还年轻,也不用着急结婚,等事业稳定了再结婚对两个人都好。”
我点点头,很赞同江思语的看法。接着,她话锋一转,开始问起宁珂。
“宁珂妹妹,你的乐团现在怎么样了?”
宁珂说:“我不在乐团工作了。”
“啊?”江思语看上去很是吃惊,“是不是因为网上那些帖子?”
宁珂点点头,我默默端起面前的白水,喝了一口。
“我进到这一行,也有不少人脉。”江思语说,“我知道一些事情。”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宁珂,问道:“你是不是之前拒绝过一家叫‘一夜成名’的经纪公司?”
宁珂想了想,肯定地点了点头。
江思语看她承认了,又接着说:“我听人说,现在网上针对你的舆论,都是这家公司主导的。”
“但是网上讨论最多的帖子,是另外一家媒体公司发布的呀。”
“那家媒体公司只是一个小公司。他们只是看现在整个网络都在攻击宁珂,所以就想借这次的舆论谋利,只是他们自己也没想到那篇帖子的影响会那么大。”江思语回答了我的疑问,又接着说道,“我听人说,现在几乎每天都有一堆媒体去中州的监狱采访当年绑架宁珂的人,还有人自称和宁珂爸爸共事过,他爆料当年的绑架案其实是宁珂爸爸策划的。”
“这太离谱了,”我说,“当年是宁叔带着警察整夜等着伊东才把他抓到,他要是策划了绑架案,那伊东就是他的同伙,他干嘛带警察抓自己的同伙?”
江思语说:“听说是伊东抓住了宁叔的把柄,威胁他拿两百万给他,但是宁叔不能平白无故直接拿走这么多钱,所以他就跟伊东策划了这起绑架,这两百万就是伊东的封口费,只是伊东也没想到,宁叔最后会设计他,之后伊东落了个绑架犯的名声,他说什么也都没人信了,他那些威胁老宁的把柄也就没价值了。”
“这根本说不通,”我继续反驳道,“伊东跟宁叔的交集只有那么一次电话联系。”
江思语说:“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对你,对宁珂,对我们这些朋友来说很重要,但对那些网络上的人而言,它一点都不重要,他们只想攻击宁珂,为此他们可以找到一切理由,才不会管事实真相。”
“真的太恶心了!”我感到心中无比愤怒,“这些人真的太恶心了!他们自己没有爱人,家人,朋友吗,他们怎么就这么乐意攻击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
江思语叹了口气,心疼地瞧着宁珂。
“我来找宁珂,就是希望能给她一点保护,她现在那么受关注,可是背后没有一个靠山,她就是会遇到这些事情,以后还是会遇到。看到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那么善良懂事的妹妹,现在被人这样污蔑抹黑,我真的气不过。”
江思语话毕,我们沉默了下去,直到宁珂转头看我一眼,我感到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某种决定的意味,看来她从坐下开始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心事,终于有了答案。她转而问江思语:“思语姐,我要是跟你们签约了,这些事以后就不会再发生了吗?”
江思语说:“傻妹妹,你现在是公众人物,是明星,这些事情以后就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不会消失,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公司会尽全力保护你。”
“我并没有想当明星,”宁珂说,“我就是喜欢音乐,喜欢弹琴。”
“我知道,”江思语说,“但是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国内的古典音乐一直不温不火,太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才女形象的人作为一个偶像出现了,所以你在国内开始演出后,才能引起那么大的轰动,因为大家之前没有见过像你一样的女钢琴家,舆论把你打造成了一个明星,一个有价值的偶像,现在你想摆脱它,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音乐,已经不可能了,你只能接受它,习惯它。”
我无比纠结地看了一眼宁珂,知道她也正处在梦想与现实的两难全中,我问江思语:“如果宁珂跟你们签约,你们怎么解决现在这些事情。”
江思语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宁珂签约后,公司会为她专门组建一个公关团队,这些人都是引导舆论的高手,让大众对宁珂的评价和印象翻转过来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们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呢?”我追问道。
江思语警惕地看了我一眼,随后笑笑说:“温言,我可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你是不是想从我嘴里套出我们的公关手段,然后自己去解决这些事情。”
我的心思被江思语一语道破,尴尬地笑了笑。江思语接着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因为这些事情只有等宁珂签约之后,她亲自去和公关团队碰面商议,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也不介意告诉你,反正我告诉你,你也肯定做不到,你也不想想,宁珂现在这样的处境,要是靠你就能力挽狂澜,那人家干公关的以后还怎么吃饭。”
江思语看着我,又无比真诚地保证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宁珂签约公司之后不自由,被公司支配,确实是这样,她签约了,她就是公司的员工,她当然要被公司管,不能像她在法国时那样想参加什么演出就接什么演出,演出结束人就消失。但公司不还有我嘛,我跟我们老板说了,要是宁珂签约了,我做她的经纪人,我保证不让宁珂受一丁点委屈。”
我和宁珂都沉默了片刻,期间彼此对视了几眼,我告诉她:“你自己决定吧,我都支持你。”
江思语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来准备道别。
“这事也不急,你们先商量,我还有一个约,我得先走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这时宁珂站起身来,叫住了她,对她说:“思语姐,我跟你们签约。”
江思语回过身,微笑着看着宁珂,眼神里似乎有些感动。她走到宁珂面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对她说:“好!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让你被这些人欺负了。”
宁珂温柔地笑了笑,对她说:“没关系,你说得对,是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我不能一边享受着大家对我的认可和喜欢,一边又不想活在大家的关注下。”
拥抱过后,我们送江思语离开,临走前,她告诉我们,她明天会带公司的公关和法务来找我们谈签约的具体事务,宁珂觉得这样未免有些不合适,于是说该是我们去找公司才对。
江思语淡淡地笑了笑:“那怎么行,现在我就是你的经纪人了,我的工作就是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我插嘴打趣道:“那你能伺候伺候我吗?”
结果江思语又嘲弄了我一番:“温言,我真是想不通,就你这个没一点眼力劲的样子,是怎么追到宁珂的?”
我闻言回头看宁珂,发现她正蹙着眉,瞪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极力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她挽着我胳膊的手臂也不知何时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