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勄醒来时秦杭杜两个正靠在一块儿睡得香甜。
四周仿佛披了一层薄雾一般,让她识不清。
床上血迹斑斑,一片杂乱,昨晚所流血硬巴巴的贴在脸上,每动一下霄勄都能体会到脸颊被撕裂一般的感受。
她捂住额头。
幸得眼睛没被看到。
匆匆不过三年时光,霄勄无法相信他们会相信她,会接受这样的她。
随着这三年眼尾血纹的不断扩散,她的脸变得越发可怖,她不敢让任何人看到。她想,若真到了那时,或许有人会当她是地狱里恶魔,像当初她第一眼醒来时的模样,惧怕她,烧死她;或许有人不会联系上什么鬼神之说,但依旧会视她为异类,厌恶她的丑陋,将她排斥于人群之外;也或许,师父他们不迷信,不排斥,但学医者,不乏疯狂之人,将她变为小白鼠一般的存在,她不敢堵,她怕输。到那时,她是可以脱身,但她就又是孤家寡人了。
她小心翼翼的守着这方隐秘,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就是为了守住他们。
至于二位师兄,师父查不出什么,他们不见得能查出什么。
索性眼睛她护得严实,其余的,顺其自然吧。
拖着有些笨重的身体下了床,摸索着给二位师兄披了条薄被。
何为是摸索一说呢,
霄勄头是不疼了,但晕的厉害,五感也受了影响。
她晕船,且精神力强大,五感敏锐,船一晃,那几乎是整个灵魂都在摇晃。
霄勄是真近视了,感知力覆盖的地方在她脑海里全是带着一层薄暮。
蹑手蹑脚的找出自己的换洗衣裳,霄勄开门出去。
一路扶墙去了隔壁两位师兄的房间里,端水清理自己,最后用绷带把眼睛缠上。
从两位师兄房间出来,货船忽的晃了一下。
霄勄也跟着晃了一下。
她松了手里的衣物,用力捂住耳朵--耳朵里一阵刺耳的鸣声。
“阿勄!”秦杭杜醒来发现霄勄不见了,便忙起来找人。
好在一出门便看见缩成一团的霄勄,忙去把霄勄扶回房间。
霄勄被秦杭杜押着躺好了。
孙洋也醒了。
秦杭杜肃着脸,责问:“不舒服就躺着,乱跑什么!”
“你这到底怎么回事,不准备说说?”
“嗯?”
平日里说话总是清风沐雨的秦杭杜看着一脸茫然的霄勄,顿了一瞬,叹了口气。
孙洋昨晚一激动不觉得怎么,但缓过神了,那起了泡的脚就不是一般的疼了,他缩在小榻上龇牙咧嘴,一边大声接上话:“问你什么病!”
“旧疾,”她指指脑袋,慢吞吞说道,因为听力有碍,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许多,“师父知道的。我有些晕船,是以这回严重了些,师兄别担心。”
秦杭杜伸手敲霄勄的头,她这回倒是没躲,“既是有疾不能乘船,那你怎么不说?你瞧这一通折腾的。”
霄勄讪讪一笑,“我也不知会这样,拖累师兄了。”
“说的什么话!”
霄勄说什么也不愿他们看她眼睛,绷带又裹得严实,什么也瞧不见,秦杭杜不能摁着强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给她过脉。
诊了许久,除去晕船而致的些许虚浮,其余却是半点不对都不曾看出来。
秦杭杜只能罢手,师父他老人家怕是私下研究许久了,他一时半会儿的也看不出什么。
不过秦杭杜不知,师父他可不知道霄勄的眼睛也有问题。
他朝霄勄凑近了些,大声说道:“阿勄!你不适合再坐船了,下午这艘货船会到青州停靠,到时咱们下吧!”
孙洋瞄了一眼秦杭杜,罢,神农会是重要,但显然小师妹更重要。
“不了,二师兄,我的确…”霄勄说到这突然干呕了一下,孙洋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而霄勄拍拍胸口,继续说:“二师兄,你们继续北上,我一个人下就好。”
秦杭杜和孙洋同声喝道:“不行!”
“二位师兄,神农会难得,你们不该错过,走官道没有马七日不可能能到,师兄,阿勄不想拖累你们。”
“那也不行”。秦杭杜皱眉。
霄勄道:“二师兄,你应该听师父师母说过,阿勄拜师前,是个流浪儿,在外多年,我不还是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论生存之力我不输男儿,师兄,你真的无需担忧,到时咱们就在厚喜城汇合,可好?”
秦杭杜显然继承了王大夫的一个特点--固执,“不行!你一个女子,怎能独自在外闯荡?”
“二师兄,你信我…”
“我不信!行了,师父把你们两个交给我,我就不会让你们单独行动。你睡着,我去给你找些安神的药。”秦杭杜给霄勄掖好被角,“小洋,你看好她,下午咱们准备下船。”
霄勄心下叹息,如今有了牵挂,已不能随意的离去。或许她可以用催眠让他们离开,但以她现在的精神,是做不到的。
陆路比水路绕的多,想七日到达厚喜城没有快马那是不可能做到,况且他们三个家境不富裕,可是连马都不曾摸过的。
既然不着急了,秦杭杜就决定直接在青州州城辽溪码头下船,休整一番再北上。
说没有遗憾那是不可能的,神农会难得,医药不分家,他们参与不了,但前去观摩一番也是能学到不少的。秦杭杜家境一般,天资一般,但他学医六年,其间的努力是其他人远不能及的,是以他的成绩不比自小耳濡目染的大师兄差,他珍惜可以学习每一分机会,神农会的错失他多少还是会失落。
秦杭杜拿着小扇坐在厨房的角落里守着药罐,叹了一口气。
唉,失策。
霄勄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嗯,她什么也听不到。
这种船的房间逼仄很,床榻窄小,稍稍翻个身她就能掉下去,空气里又是湿漉漉的,难受极了。
她想,既然无法撇下二位师兄独自离开,那她也不必坏了师兄的行程,是以临到货船停靠之时,霄勄说什么也不肯走。
目乃神窍,神窍泣血。在秦杭杜二人看来,霄勄的脑疾那就是不治之症,既是发病了那就该好好修养着。
霄勄的不懂事让他们很是头疼。
而霄勄则是觉得她现在有好好活着就行了。
她一再强调乘船对她影响不大,秦杭杜二人又不敢太过激她,只能作罢。
孙洋暗地里和秦杭杜商量,把霄勄直接架下去。
秦杭杜送了他一个眼神,给他自行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