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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眼

大丫鬟杏叶被一个婆子搀扶着坐下,一身狼狈,脸上还有未散去的惊惧,胸口起伏的厉害,可见被吓得不轻,前院的议事厅里,或站或坐,整个庄子里的人都来了。

半个时辰不到,整个庄子都知道自来了这里就没醒过的小姐被厉鬼上了身,要来吃人了。

“没有眼睛…没有眼睛…不!她的眼睛在流血,对,整张脸都是血,都是血!”杏叶被吓得有些神智不清,脑海只剩下那一双黑洞洞的眼睛。

一位老人哆哆嗦嗦的说道:“那是怨气缠身的厉鬼!从地下爬回来害人了!”

大厅里都是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自古以来人们最是迷信鬼神之说,也最是害怕这些鬼神,所有人都怕了。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咱们应该烧了它,让她灰飞烟灭,不得超生,不能让她害了咱们!”

所有人都听到了。

入骨的畏惧赋予这群地位低下且愚昧的人无上的勇气,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开始商量着烧掉那只怨鬼。

“是该烧了!”

“对啊,咱家平时也没害过人,可不能冤死在厉鬼手里…”

明明就刘妈妈和杏叶几人见过大姑娘,可这些下人佃户说起来却是有模有样的。

庄子的管事王栓心咚咚咚的跳,一是吓得,这二嘛,便是这怨鬼可是位千金小姐!上头要是知道他们动私刑杀了大姑娘,保不准他这一家子可就没活路了!

就刘妈妈还算冷静,厉声喝道,“烧了她大姑娘怎么办?姑娘是林府的小姐,再怎么也轮不到咱们这些奴才处置!”

“她不是大姑娘!大姑娘肯定被那鬼吃了!”

“大姑娘烧不得,鬼咱们还烧不得?不烧了那鬼怪,遭殃的就是咱们了!就得烧了她!让它不得超生!”管事的婆娘狠狠的瞪着刘妈妈,这婆娘一到庄子就道这管那,俨然一副掌权的模样,真是恶心死人了!“刘妈妈您阻着不让烧,是想害死咱们吗?”

“胡说八道什么!”刘妈妈气的心肺都疼了,这个无礼泼妇!平时吩咐点事拖拖延延不好好做就算了,这时候还敢跟她呛声!“你们现在烧了姑娘,明日主子就得烧了你们!”

“哼!一个被主家弃了的女子,谁还心疼她呦!”管事的婆娘捂着心口酸刘妈妈。

王管事皱着眉头,心存犹豫,但终究没有阻止。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众人叫嚣着涌向大姑娘住的小院子。

当大火呼啸着吞噬这整个小院,所有人的松了一口气。

只有被堵在前院的刘妈妈眼看着明明暗暗的火光,脸色灰暗:这群愚蠢的贱民!

林勄东一睁眼,就感觉有什么从眼角缓缓流下去。

耳边似乎有什么声响传来,但她却听不大清。

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侧了侧脸,看向声源。

“鬼啊!”

林勄东的眼睛也不甚清明,恍惚见着一个紫衣的丫鬟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林勄东,“……”。

躺了一个多月的林勄东四肢僵硬,稍稍一动骨头就咔咔作响。纷乱的记忆在脑子乱窜,闷闷的一片混沌。眼睛也很疼,涨涨的疼。

入眼的也都是血红色,模模糊糊的一片。

费力坐起来,实在受不住疼,林勄东干脆将眼睛闭上,不曾想闭了眼眼前反而更清晰了,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扩散出去了,她的意识好奇的顺着散出去的东西走,然后她便“看”到了她所在的房间,然后是院里的花草,几朵衰败的菊花在树下低着头,林勄东想着,府里的菊花怎么这么快就败了?

随后又想,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府里是何处?

但她也只是念头一闪,随后又随着意识“看”下去,在看到尽头之时,林勄东看到了很多人。

她在人群里看到了刘妈妈,虽然不甚好看,但她觉得好眼熟,

这人她该是见过的。

这群人不知在说什么,显得很是激动,她看着他们朝着自己涌过来,点起了火。

但林勄东依旧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直到床边的木架受不住倒下,架上的水盆隔着被子砸在林勄东的腿上,水了洒的到处都是,勄东才一下子醒了神,才明白,原来他们在烧的,是她。

房间已经是一片火海,

林勄东像一个木头人一般,每个动作都很生涩。她扶着床榻站起来,弥漫的浓烟呛的她不停的咳嗽。

她有些害怕。

但也只是有些,她依旧不大清醒。

林勄东避开火顺着本能往前走,在一扇窗户前停下。

门窗被封死了,但她知道这扇窗户外面是一个小湖。

火已经烧了有一会儿了,窗子本就没有墙结实,此时有些焦了。

林勄东用衣袖捂着手一把摁在窗子上。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手上也没什么力气,但当她集中精神看着窗子时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推它,她的手轻轻一摁,整面窗子就倒了。

她顺着惯力和窗子一起,嘭的一声一起砸进小湖里。

湖边的动静并没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这一片的墙倒了之后,只听砰一声,烧了不过一炷香的屋子,塌了!

塌了!那些柱子还没烧透呢,就塌了!

隐约感觉到光亮,林勄东挣扎着醒来,她缓缓睁开眼,太阳刚从山头那露出个尖。

朝霞满天。

林勄东躺在河边,鹅卵石硌的她后背火辣辣的痛,她眨眨眼,深吸一口气后才慢慢缓过劲儿。

想哭。

别问她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一点一点挪起身,她全身都痛,每动一下都是嗤拉拉的痛,费力的坐直,她看向清澈的河面。

见到水面倒映的脸,林勄东吓了一跳,也渐渐明白,他们烧她的理由。

林勄东是细细长长,很漂亮的丹凤眼。

如果忽略这双丹凤眼里一片黑漆,眼尾处还有鲜红的血丝向外溢散的恐怖模样的话。

她的瞳孔大得吓人,占满了整个眼眶,黑洞洞的,自己都觉的寒意森森。

脸依旧是那张脸,但就是一看就觉得可怕,像…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皮肤细腻,很白,惨白。嘴唇不点而朱,血红,但上面起了一层死皮,林勄东看着水里诡异的自己,没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看着更诡异了。

感觉有只女鬼在盯着自己。

在那瘫坐的许久,直到照射在她身上的阳光已经能感觉到暖意了,林勄东才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也不知她顺水飘到了哪儿了,四周杳无人烟,也不知现如今有该何去何从,如果能遇到个人就好了。

林勄东也不知沿河自己走了多久,她回头看来了眼。

还能看到自己醒来的地方。

但她好累啊。

“再走五十步,再没人我就歇会儿,”林勄东闭着眼自语道,声音嘶哑难听,被烟呛坏了。

数到第四十九步的时候,林勄东觉得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几步外的树边靠着一个人。

林勄东禁不住高兴睁开眼,黑漆漆的眼瞳闪着诡异的光,随后又立刻闭上,可别吓跑了她的救命恩人。

她走过去,发现那人一身浓重血腥味,脸色青白,不像还活着的样子。

只靠一口气撑着的她,以为有人救她时气就松了,此时的她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她感觉自己快灵魂出窍了,周围在冒星星。

慢吞吞的在那人身边趴下,叹道:“本想你能救一救我…不曾想我们是要死一块儿的…这…也算是缘分了…咱俩…黄泉路上做个伴也…挺好…”

说完,她便昏睡过去了,没看见在话音落下之时,那要陪她一起上黄泉路的人睁开了眼,淡漠的看着她。

衣料上等,多处被烧出了破洞,头发也焦了,从破掉的衣服中露出红肿起泡的皮肤,眼尾血丝遍布,瞧着眼睛也伤着了,一张小脸倒是雪白细腻。

在这女子贞洁大于天的时候,只着着一件里衣的落魄模样,可真是凄惨。

燕东扫了一眼眼前趴地上的人,重新闭目养神,心想着,想去黄泉路他倒是可以帮忙。

日头渐渐偏西,半日过去了,身边的人依旧不见动静。

燕东准备走了,临了看了眼身边的半死人。

他这种人,受伤是家常便饭,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伤药,给她一些也不是不行。

伸手撕下她后背的布料露出一整片烫伤的后背。

啧,燕东扯嘴,这细皮嫩肉的。

倒了药粉往人背上一撒,他就准备离开了。

“等等…”一道细弱的声音传来。

燕东回头,未曾想那半死不活的人醒了。

其实林勄东醒来有一会儿了,不过是动不了罢了。

背上撒了药后更疼了,激的她倒是清醒些了,费力抬起头,“这位…大哥,可否…求你,救我一命…”

燕东没动,只是冷漠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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