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高兴,麻利翻出一罐之前攒的炭,挑了几颗出来,又翻出小炉子,架上一口小锅隔水把馒头蒸一蒸,两人就着热水配着咸菜,吃了一顿还算温饱的晚饭,匆匆洗一把脸就此睡下。
一睡下,霄勄便做起了梦。
梦里,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宅院里的女人,每日里给老夫人请安,给婆母请安,管着自己院里一亩三分地的鸡毛蒜皮…
…………
山里湿冷,后半夜风吹的呜呜响,屋里烧了炭火,李宇头疼,心口也疼,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夫人清晨出门时浅笑嫣然,和傍晚白布下破碎的头,狰狞不堪入目的脸。李宇控制不住的想,仿佛入了障,他伤心难过,更多的却是气愤,他自认待她不错,房里就她一人,不纳妾不狎妓,在外忙的天昏地暗也不曾冷落她,偷闲的时间里也想着给她买首饰吃食,母亲也不曾苛待她,她父兄没了,他也帮着好生料理了后事,到底哪里来这么深的委屈寻死觅活的?
哪里不满大可跟他讲呐,如此狠下心不要性命,要置他于何地啊。
自虐般胡乱想了许久,怎么都是怪她怨她,可眼泪止不住,埋在枕头上哭肿了眼,又爬起来叫醒他的贴身小厮知信,犟着要去看夫人。
知信能怎样,只能顺着,去提了灯笼,一手扶着少爷,陪着去了。
知信哈欠连天,李宇亦是恍恍惚惚,抬脚进了偏殿。
殿内燃着十几根白烛,但偌大的空间依旧显得昏暗。
昏暗里,殿内似乎不止主仆二人。
冷冷清清,立在板床边,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过了身。
李宇看见他的夫人了,冲他笑的温柔缱绻,喊他夫君。
“夫人!”李宇惊呼,本就闷沉的头炸开一般,一团烟雾,让他更加迷茫。
“郭氏”穿着一身她平日里最爱的一身浅色常服,散着发,微笑着。
知信乍一听声,直觉头皮一麻,眼珠子都不会动了,但余光里看见了依旧躺在床上的尸体,好歹宽了宽心,“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对方歪头,声音不大,轻柔刻缓,道:“夫君……”
“咳!”知信差点儿被口水呛着,听声儿确是少夫人的。
总归四周氛围太过诡异阴森,知信不自觉的抖,越发的开始气短起来。
在这儿死静死静谁也不出声儿的当口,一旁的李宇忽的伸手抓住知信的手腕,把本来就虚得慌的知信吓得够呛,额头的冷汗顺着鼻梁滴落在因着有些龅牙而略突出的嘴唇上,将全身的力量用于脖颈,僵硬的拐过头。
他听见少爷幽幽的不带一丝人味儿,道:“知信,我夫人回来了。”
嗷一声,知信软着身子跪下,他要被自家少爷吓死了,身下隐隐有了尿意,只是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不忘了护着少爷,只得虚着声试探:“少夫人…少夫人您可是还有心愿未了?我…小的,小的…呃,您说,小的尽心给您办!”
风一吹,脊背透凉,知信抖成了筛糠。
“夫君。”微哑的女声再次传来,郭氏自己也有些奇怪,她不是在服侍婆母用饭吗,怎么到了这儿来了,虽说事情怪异,但她却没半点儿惊慌,平静的自己都惊奇,此刻见到了夫君,也没有了喜悦。
“小微!”李宇回过神,高兴了,当下就要走过去,却被知信抱着腿,动弹不得。
“少爷,少爷,就在这儿说,挺好的,挺好的…”
“做什么,松开!”李宇着急了,一巴掌拍在知信头上。
“不行,少爷,她过来了!”
知信恨不得晕过去,只见“郭氏”晃晃悠悠走过来,嘴里叫着夫君。
知信把脸埋在怀中的小腿上,嘴里念叨阿弥陀佛,乞求佛祖保佑,饶了他一介奴才!
李宇突然不挣扎了,任知信抓的死紧,眼中怒意在积蓄,“你是谁!?”
“郭氏”顿了一下,她?她是他妻子啊,几日不见就不认得了?
再走近,“夫君。”
走近了,李宇就看出来了,他夫人没这般矮,脸也没这般小,头发没过腰!披着头发他也能看出来!
对方赤红的眼眶里幽深一片,里面有深渊,仿佛能把人吸进去,李宇看着后背升起一股寒意,也害怕起来,不自觉开始后退,“你,谁啊,穿我夫人衣服做什么…站着!别过来!”
奈何身子向后倒,腿却被束着迈不开,重心失衡,砰的一声摔倒,磕了头。
少爷一倒,知信回了神,眼瞧着少爷白眼一翻,不醒人事,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拔腿就跑,“救命!救命啊!有鬼!少夫人回来了!要勾少爷走啊!来人啊,救命啊!”
真不认得我了?
“郭氏”拿脸凑近了李宇,微哑的声音里透着些委屈,仍是叫着,“夫君。”
李宇:…
既唤不醒,“郭氏”又回到板床边,凑近了看她残破的身体,垂下的头发粘上了尸体的味道,苍白的脸几乎要和淋漓灰败的脸贴在一起,乌漆漆的眼和血洞洞的眼眶贴的极近。
“郭氏”心中升起几分诡异的酣畅。
“我的…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