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盯着柳肃,咬牙问道:“那……主谋是谁?”
“主谋是……先皇。”说完“先皇”这两个字,柳肃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先皇在位时,有个叫苏敬天的权臣,他的儿子娶了苏锦的母亲,苏敬天的权势日渐壮大,先皇便谋划除掉苏敬天,所以苏锦全家被灭。你爷爷我,便是当时请愿带兵灭苏家的人。当今君上也参与其中。”
此时的柳清林茫然无措,如果真的如同柳肃所说,先皇是主谋,柳家是害苏锦成为孤女的帮凶,那这么多年来,柳家到底在干什么?保护与柳家有灭族之仇的苏锦?
先皇到底在干什么?李承到底在干什么?一个想把被自己灭族的孤女培养成一个惟命是从的机器,一个把苏锦当作排除万难的政治工具?怎么能如此丧尽天良?
天理何在?
虽说这不是柳清林亲自做的事,但柳清林自知以后面对苏锦时,他不可能忘记自己的爷爷曾经对苏锦做过的事,不可能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没参与过,所以没有错……
被这样的信息冲击过的柳清林现在只能庆幸苏锦足够强大,既没有成为机器,也不甘愿被当作工具。
“后来苏锦失忆又失语,所以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没想到先皇竟然把苏锦留了下来,君上还重用苏锦。”柳肃叹了口气,“这孩子,命苦啊。”
柳清林定了定神,一副镇定的样子,眼圈却红了:“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你我,也就是君上了。当今君上不愧是先皇的儿子,虽然两人性格不同,但在处理阻碍这方面,竟然都出奇地果断,也许这就是皇室血脉吧。”柳肃感叹道,“清林,我把这些事告诉你,是不忍心看你被假象蒙蔽,虽然现实残酷了些,但若能让你更加明断,那也算是一件好事,我不在的日子里,希望你不要被敌人打到,更重要的是不要被自己打倒。”
柳清林迟疑了片刻,缓缓地抬起胳膊,恭敬地行了一个拜礼:“作为柳家的一份子,孙儿一定把爷爷的话谨记在心。”
“爷爷知道你这二十几年过得都不开心,所有人都把柳家的希望赌在你一个人身上。你二十岁生日后独自跑到六合山那段时间,我心中有气,总以为养了个白眼狼,后来你姑姑不知道抓住你什么把柄,还真把你逼回来了,那时候你又执意独自在外面住,我还以为你心中对柳家有怨,怕你就此与柳家疏离,但你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事事以柳家的利益为先。”说到这里,柳肃轻笑,“后来我想明白了,柳家若是真的培养出一个唯命是从的机器,也就差不多走到头了。”
柳清林再行拜礼,这次他十分果断:“孙儿不孝,让爷爷担惊受怕了。”
“我走后,你回来住吧,你父亲常年在西北,柳家不能没有支柱。男儿生来便要担责任,你母亲和柳家的未来都交到你手里,你一定……咳咳……不能……让柳家倒下……咳咳……”柳肃开始急促的咳嗽,看起来十分痛苦。
柳清林赶紧去给柳肃顺气,一个男人,第一次将要经历生死离别,眼睛湿润了,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两个字:“爷爷……”
柳肃缓过来之后,握着柳清林的手,直视着柳清林的眼睛:“清林你听好,爷爷做下的事由爷爷自己承担,若是在九泉之下,苏锦的父母来找我寻仇,那是我的命,跟你没有关系,你心中不要有负担,男儿胸中坦荡,才能无所畏惧,听明白了吗?”
柳清林忍住了眼泪,坚定地回答道:“孙儿明白了。”
嘱咐完重要的事,柳肃像是卸下了全身的负担,任凭自己完全靠在椅背上,只等死亡将他带走,在他闭眼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丧葬不必铺张,别扫了别人家过年的兴致。”
当晚,唐国的两朝丞相柳肃驾鹤西去。
第二天,柳肃去世的消息和柳清林位及丞相的消息一起传出,是恭贺还是哀悼,京都城中的官员和百姓不知道如何抉择。
一部分前去吊唁柳肃的官员在柳家感觉十分尴尬,总不能在人家爷爷的葬礼上恭贺人家升职。
柳肃活到这个岁数也没什么朋友了,所以没有朋友前来参加他的葬礼,他这些年一个人孤独地作为柳家的支柱,支撑着柳家,死后终于能享受轻松而清静的生活了。
葬礼上,柳母哭得伤心欲绝,几次差点要哭昏过去,而柳清林始终面无表情,来者劝他节哀也好,祝贺他位及丞相也好,他一并无差别地收下。
柳肃夜里断气后,柳清林也曾万分伤心,但想到自己的爷爷不用再承受那么多重担后,他也算是释怀了,他现在只是怕见到一个人,那便是苏锦,然而,苏锦今日并没有出现。
葬礼结束后,一直没看到苏锦身影的柳清林终于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柳清林现在不能轻易离开柳家,所以派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厮去苏锦家问一下苏锦的情况。
此时在苏锦家中,苏家人既着急又不知所措。
前天晚上苏锦被柳清林送回家之后,一直在房间里昏睡,但是今天早上她起得很早,跟她在上朝的日子里起床的时间一样的。
铃儿昨晚一直守在苏锦的房间里,苏锦醒了,铃儿察觉后自然也醒了:“小姐你醒了,你渴不渴?饿不饿?想吃什么?”
“照常就好。”苏锦十分机械地回答了铃儿的问题。
铃儿见到苏锦醒后太激动,一时没有察觉到苏锦的异常,兴致勃勃地去厨房给苏锦做早饭去了。
铃儿走后,苏锦十分正常地起床,穿衣,吃早饭,但她正常地十分诡异,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晕倒过,只是按照该有的作息,一步一步地完成每一个步骤。
苏锦在吃早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苏家的下人们以为苏锦刚醒,需要时间缓一缓,就没有打扰苏锦,但是很快,苏锦的不正常举动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