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泉镇,勾金赌坊。
靳准与吴三刀多年故交,此时听到杨二郎说三刀性命难保自是莫名骇然,急道:“此话从何说起?”
杨二郎恨铁不成钢道:“小靳,你们傻啊!我且问你,你与那秀才一路同行数日,可曾知道他的名字?”
靳准猛然一惊,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连那个倒霉秀才的全名都不知道,只知道一个姓:“史”。
“整座客栈,不问缘由,群匪之中仅有他一人在你们的刀剑下存活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在靠近临泉镇之时便自动提出要自投罗网,这难道不是心中有鬼?而你说的半路失踪的马车车夫,明显是故意将你们送到悦来客栈的!这根本就是一出打从一开始便布局周全的‘好戏’!”
靳准脑海仿佛炸开一般轰然巨响,不敢置信地反驳道:“可是我暗中用了诸多方法观察过,那个秀才没有任何武功......”
“蠢!杀人必须要用武功么?!更何况,你不过区区升意境,倘若是武道境界远高于你的武人使用敛息之法,你还能看出什么来不成!?”
“你也知道,我看事物,往往只看结果,不问来因,不问过程,这件事情单从结果上来往前推断,便是那个无名秀才的问题最大!也是最为恐怖!你居然让三刀一人护送他去投案自首!?”杨二郎斩钉截铁道。
杨二郎所言仿佛一块惊天巨石,狠狠地砸落在靳准的脑海之中,激起滔天骇浪,靳准百般思索: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一个人物?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认为此人不过如此?无需知晓名字?倘若不是置身其中,自己应该能看出那个秀才的问题才是!
史秀才时而滑稽时而无能时而贪吃时而中庸的表现一一在他脑海中闪现,靳准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如此之大的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可能让自己的好友送掉性命!!
靳准猛然起身,便要去寻吴三刀,他比自己行程快,应该比自己早到数个时辰才对,而整个早晨靳准都没有在约定的有间客栈见过他!
靳准忽然回头问道:“老会首,方便与我一同去寻三刀么?”
杨二郎微低下头,置于桌下的双拳握紧,很想答应,以前他与那个粗莽汉子在会里是无话不说的兄弟,换过命的交情,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因为江湖纷争失去很多了,不可能再放任自己陷入风波之中。
于是,杨二郎低声回道:“你去吧,我回客栈为你们准备一下床铺和伤药。”
靳准眼底渐渐泛起失望之色,但他隐藏的很好,没有半分显露出来,仅仅是点头说道:“了然,多谢老会首替我解惑,我得赶紧去了,免得铸成大错。”
靳准话毕,转身便走,走得并不如何急切,速度却快的吓人,如风之迅,如水倾泄,又如一条滑不溜湫的游鱼般在人群中穿梭——
柴门处,两位彪形大汉仍然伫立于此,先前收走清瘦男人佩剑的大汉一边抚摸着剑身一边啧啧赞道:“虽然其貌不扬,但确实是一把好剑,也不知那个瘦不拉几的家伙走的什么狗屎运才能拥有如此锋利的一把剑。”
大汉越看这柄剑越是喜爱,心想若是那个瘦弱男人一会儿安然从赌坊里出来,自己定要骗他多输几回,让他不得不抵押自己的宝剑。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清淡话语:
“多谢照看。”
一只苍白清瘦的手神出鬼没般握住墨黑长剑的剑柄,汉子怀中之剑霎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腹下蓦地传来的剧痛之感!
仿佛被一剑穿腹般的疼痛让汉子瞬间弯下了腰,躺在地上痛苦地嚎叫起来!!
身旁的另一位大汉惶然大惊,那柄墨剑霎然消失,而同伴身上分明没有任何伤口却在忽然之间剧痛不已倒地不起了!
便在这时,身前遮掩洞穴的厚实幕帘仿佛受了无数道斩击一般寸寸碎裂!!
天光照入赌洞,清风贯入大门,灰尘迷走间,那个持剑而行的清瘦男人此刻杀气蓬勃,剑意凛然!
......
武当山,玄帝殿。
“阁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逍遥真人右眸泛紫,幽幽地一句话旷古而悠远,在玄帝殿上久久回荡。
张北玄面无表情,而他身后的“书生剑”宋书远却是微微低下了眼眸,深思不已:逍遥此话究竟是什么意义?难道只是步入魔道后单纯的疯言疯语?不对,我先前观他言谈,逻辑非常清晰,尽管形貌骇人,却不像是一个疯狂无序之徒......他真的入魔了吗?还是说真如他所言——这世上根本没有“魔”?更加没有“魔道”?“非人之道”真能直通“天道”?
“我偷入过张家翻过他们的族谱,里面根本没有‘张北玄’这个名字;武当近百年的谱系中也看不到你,你就像一个凭空出世的怪胎,偏偏这个怪胎当上了武当掌门。”逍遥真人目光幽然深邃。
武当派创派至今已有五百余年,尽管先人百般思虑想让武当成为一个纯粹的人人皆可修道习武之地,但五百年的积淀,还是诞生了与京城贵族类似性质的三个庞大的“武学世家”:
张,鱼,宋。
张家、宋家乃是承袭自第一代“武当七剑”中的张翠山和宋远桥(注)。而鱼家则是在武当创派之前便生活在武当山峰一带的本地人,在武当创派之后加入了武当派。
“一个凭空出现的怪胎,偏偏精通所有武当武学,还打破了武当三大家对掌门之位的封锁,这是何等离奇的事情?”逍遥真人吐出一口红得发黑的淤血,轻声笑道。
书生剑宋书远内心震动,自己以前也向大哥提出过类似的问题——掌门是何来历?可大哥宋瑜真却只是高深莫测道:“不可说不可说”。
“我武当兼容并包,自然是德武兼备之人当上武当掌门,有何奇也?”张北玄淡然说道。
“德武兼备?”逍遥真人冷然笑道,“你武功是很高,但却是德不配位。一个屠夫剃了个光头人们便以为他不会再杀生了?屠夫就是屠夫,就算他不仅剃了光头还烫了个戒疤他也照样会杀。”
“妙慧和尚听到这话应该会很生气。”张北玄若有所思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