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前一刻还是黑云压地、狂风骤雨的天空下一刻会变得清朗空明、干净无浊的模样。
天边渐渐亮起曦微的日光,新的一天到来了,那个充满血腥、杀戮的夜晚终于随雨云逝去。
张临寒、小舟、靳准在客栈等了大半宿,等到雨停放晴便出发了。
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鲜,微凉的晨风和朝花的香气让一夜不眠的少年微微打起了精神。
三人没过多久便走回了原来埋着米叔一家的大坑,那里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吴三刀做了几副棺材,因为材料有限,所以看上去比较简陋。
史秀才浑身湿透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是不屑的粗莽武夫干活,一言不发。
光着膀子的吴三刀也懒得理这个窝囊货,自己敲敲打打。
众人在旁等了一会儿后,便帮着吴三刀将尸体放到棺材中。
张临寒抱着那具米叔的尸体轻轻地放进棺材里,虽然他跟这个人并不认识,没什么交情,但死者为大,还是尽量让人家入土为安的好。
晨风吹拂,众人衣襟微摆,张临寒愣愣地看着被风掀起胸前破衣的米叔尸体,心中忽的升腾起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
“......吴大哥,你过来看看这个。”张临寒脸色有点难看,低声道。
吴三刀靳准等人诧异地看了过来,因为张临寒平日里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惫懒神情,很难想象是什么东西让他有如此反应。
而众人看到相同的“景象”后,亦是面色大变。
只见那副米叔的尸体,左胸口竟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而洞口内是空的!没有心脏!
他的心脏被人挖掉了!
吴三刀面如重枣,血气上涌,死死地瞪着那个伤口,然后猛地揪起身边史秀才的衣领,声如虎豹地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干的?!”
史秀才看见这血腥的一幕早已吓得软了脚,这时更是拼命摇头急道:“不是我干的!我也不知道谁干的!!”
吴三刀凶神恶煞如地府阎罗,但史秀才只是拼命地否认,从神情上来看,倒是做不得伪。
“伤口边缘并不齐整,切口也并不干净,不像是用利器剜的,”靳准仔细说道,“倒像是......直接被人徒手掏出了心脏,而且手法很是娴熟。”
众人面色又是一变,小舟赶忙捂着嘴巴,她怕待会一个不小心就吐了出来。
“徒手掏心,对武功底子的要求不低,而我观那群山贼中似乎没有此等高手。”靳准疑惑地皱眉说道,“应该是有他人出手。”
“有如此武功的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平平无奇的客栈掌柜出手?”吴三刀忍不住问道。
“不清楚。”靳准摇头道,“线索太少,疑点太多。我推敲不出来。”
“秀才,”张临寒忽然问道,“先前在客栈里你是如何解释客栈‘易主之事’的?”
靳准吴三刀等人微愕,然后回想起来确实有这码事,纷纷看向了面色苍白的史秀才。
犹记当时的史秀才如此说道:
“好教客官知道,叔父带着家中几个后生赶赴京城参加宗门大选了,留我看着这店。”
这句话解释得天衣无缝,既能缓释客人对新掌柜的陌生感,又能防止熟客在短时间内查证话语的真实性。
但是这句话本身就是个疑点。
理由都好找,但为什么一定要说这句?
为什么一定要说“参加宗门大选”而不是去做别的事?
“之前,不才在为那帮山贼做事时曾经来这间客栈探过底,跟掌柜米叔谈天时得知,他有个外甥参加京城里的宗门大选去了......”史秀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先前怎么不说?”靳准冷声道。
“......你们也没问啊。”史秀才低头嘟囔道。
“找死!”吴三刀虎目一瞪,“唰”地一声,大刀挥起,腥风大作,有如饮血的狮虎张开了血盆大口。
史秀才惊恐地摔倒在地上,畏缩地抱住身体打哆嗦。
张临寒瞅着史秀才的窝囊模样摇了摇头,其实以他对吴三刀的理解,吴三刀是绝不可能真的杀死史秀才的,主要还是因为吴三刀看似随性实则骄傲的性子——他不会也不屑于欺负弱小。
“还有,不知靳大哥吴大哥你们有没有发现,”张临寒环视众人,微寒道,“那个给我们驾车的马夫,不见了。”
......
离悦来客栈几十里地外的一个小山洞内。
洞内乌漆抹黑,便是连天边的晨光也照不破这份浓稠的黑暗,其中偶有水滴声滴答,间或传来蛇虫爬行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一个老实憨厚的老人警惕地靠着山壁,凝视着四周,像个受惊的兔子一般四处张望。
倘若张临寒等人在场,便可以发现此人正是那个给他们驾车的老马夫。
“桀桀桀,还真是让咱家好找啊......”
洞内回声四起,仿佛此人无处不在。
老马夫惊恐地缩紧了身体,骇然叫道:“你是谁?”
“桀桀!我是谁?我倒要问问你是谁?”
“我姓常......叫常四喜,我就是一个帮人驾车的......”老马夫喃喃道。
“呵呵......还在胡言乱语,真当咱家看不出来你是故意把他们那行人扔在悦来客栈的?真当咱家看不出来你身怀武功?”
老马夫瞳孔猛地一惊,周身猛然一颤,一种刚强凌厉的气势顿时自周身迸发出来,那是习武之人方有的气场。
“你到底是谁?”老马夫凛然喝道。
“砰!”
老马夫的脑袋被强制地拍撞到了身后的岩壁,洞内忽的出现了一袭大红袍,袍子上的猩红干涸如血,一只干枯的右手从中伸出紧握老马夫的脖颈。
“你到现在还没死,是因为咱家想要知道驱使你这条老狗的主人是谁,”红袍阴森森地说道,从它喉咙中发出来的声音有如蛇蝎的低语,“快点说吧......让咱家省一点折磨人的力气,让你也死的痛快一点......”
老马夫悲恸地闭上了眼睛,明白今日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出卖那个人。
“想咬舌自尽?”红袍低声笑道,“咱家帮人拔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贱妇的肚子里呢......既然你不想说,那咱家来帮帮你......”
老马夫大骇。
洞内惨绝人寰的叫声惊扰不休。
洞外山外山,连绵不绝,伏延万里,不闻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