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腾飞身躯微微耸了耸,即便正主来了面儿上依旧是不变的冷色,人群再次列向两边,尽头处一鹰钩鼻男人捏着鞭子走进来,眼睛不大,却透着一股子狠劲儿,胡子不长却有些乱,脸上被大漠留下太多痕迹,也就看不透实际岁数。
“雁西八爷,久违了!”
“胡邦贵胡大当家,咱们终于见面了,你这狗头子老三脑子不行,胆子倒是不错。”
招呼中的言语透着一股子的针锋相对,却也仅仅是言语中的针锋相对,别的没有显露半分。
“八爷,瞧你这话说得,咱都是靠大漠吃饭的人,是不是都得讲规矩,老三既然答应和你赌就是规矩,敢开枪也是规矩,不过你事先把子弹退出来可就没啥规矩吧?”
这话并非来自胡邦贵,而是他身边一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脸很瘦,留着一口山羊胡子,腰上挎着一把看上去很特别的自制火枪,最显眼的是这家伙戴着一副茶色的小圆片眼镜儿,人群中咋一看能比胡邦贵更扎眼。
“胡大当家,今天这场面还真不小,连大名鼎鼎的‘老鬼’也来了,就不怕我陆腾飞带人在后面埋伏,把你们一锅端了?”
陆腾飞这话是对胡邦贵说的,原本并无威吓取巧之意,一众沙匪里却起了杂音,胡邦贵往人群里扫了一眼后瞬间就安静下来,然后笑了。
“老鬼,你猜咱们这位雁西八爷会带多少人,三个还是三十个?我猜应该是只有三个吧?”
胡邦贵很满意的向身边‘老鬼’问起,那老家伙捻了捻自己的胡子,面儿上来了笑容,微微的点点头后附和起来。
“大当家的,我猜绝对是三个!”
胡邦贵又笑了笑,鹰一般的眼神盯着陆腾飞,想要在无形中给陆腾飞带来压力,不过似乎没用,陆腾飞还是陆腾飞,没有丝毫畏惧。
“大哥,这些年陆腾飞让咱损失了多少兄弟,刚才还耍我,要我说先卸他一条胳膊再说。”
金大苟一门心思想拿陆腾飞说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提着刀又要动手,老鬼立马就出声呵斥住。
“老三,你干什么?大当家的不是告诉你住手你还动?就这三个人,已经落在咱手里,想卸胳膊还不是迟早的事,大哥有话说,你站好听着。”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落在胡邦贵身上,而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的亮了一下眉头,几颗沙粒儿从脸上往下掉,一双手以迅雷之势接住,迎着刚冒过大漠深处地平线的太阳缓缓张开,风来了,沙粒儿也从掌间被吹落下来。
“八爷,你说咱们斗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什么?”
“胡大当家的,咱们也用不着再绕什么圈子,你要怎么合作。”
“啪……啪……啪……”
鼓掌声,来自胡邦贵,眉毛也抬得更高了。
“雁西八爷就是八爷,果然很上道,咱斗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财和女人吗?只要能好好合作,要什么不有什么?八爷,你知道我找你来是干什么,怎么样?答应不答应?”
“八、八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邦贵和陆腾飞之间一来二往的话把被摁在地上的沙豹弄糊涂了,说来他和老鳖真就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糊涂也算正常。
“沙豹,难道你这还没看清楚吗?胡邦贵要和咱八爷合作。”
老鳖这话被硬生生的加重语气,陆腾飞听出弦外之音,转头看了一眼,似乎没想到老鳖的反应会有这般的激烈。
“八爷,是吗?八爷,你要和胡邦贵合作,八爷不要啊,咱大不了和他们拼了,黄泉路我陪八爷去走一遭。”
老鳖的话沙豹信了,还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劝说陆腾飞,这一回陆腾飞的脸上倒是露出那么一丝丝笑容,几步过去打算推开压在沙豹身上的人,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硬生生将俩小喽啰推开,几个人又想冲上去对陆腾飞动手,不远处的胡邦贵却摇了摇头。
沙豹被陆腾飞拉起来,显得有些激动,陆腾飞眼神示意他身上的沙子,沙豹看了看,这才自己拍了拍。
“八爷,咱们……”
“沙豹、老鳖,你俩忘了我之前说过什么吗?你们放心,黄泉路咱们走不着,胡邦贵他不会杀我们,我说得对吧?胡大当家的!”
话到后面音量提高了八度,胡邦贵听后咧了咧嘴,金大苟却不服,又想冲过来拿陆腾飞开剁,老黑倒是一动不动的站着,脸上毫无表情。
“哈哈哈,雁西八爷就是八爷,你说得对,我怎么舍得杀你们,我胡邦贵今天请你来是为了合作,就要看八爷肯不肯,这里离七珠楼已经不远,我要里面的东西,得手后咱们可以二一添作五,到时候老子就可以带着兄弟们离开大漠吃香的喝辣的,去他娘的大漠,兄弟们你们说好不好!”
胡邦贵的一番低沉而沙哑的说辞成了动员大会,手里的人纷纷高声叫好,表着自己忠心的同时也带着对这‘合作’的期望。
“胡邦贵,七珠塔是什么地方你应该很清楚,就是我愿意和你合作也不一定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还有,为什么会找到我,为什么你就敢肯定我陆腾飞一定回来?”
“哈哈,老鬼,看来你赢了,咱们这位八爷果真提出这样的问题,老鬼,我看你要解释不清楚咱八爷就不会和咱合作,我要先走了,后面的事你来处理。”
胡邦贵打算走,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胡子嘴里一声尖啸,沙丘的另一头立马起了阵阵浓尘,紧跟着一群‘昂昂’叫的骆驼快步出现,这也算是一绝了,老胡子翻身上骆驼,人很快消失在沙丘处。
老鬼冲着陆腾飞望了一眼后也上了骆驼,坐稳后这才留下一句报信儿的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他不想再解释,就这样也走了,底下的小胡子有骆驼的上骆驼,没骆驼的跟着步子也都动起来。
陆腾飞拧着眉头没动,片刻之后又灌了一口酒,这才叫上八月慢悠悠的跟上去。
沙豹看了看老鳖,又看了看陆腾飞,最后还是选择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跟着,唯有老鳖怎么都不肯走,直到仅剩下他一个人后终于才微微的松开紧握的拳头跟上去。
起风了,就在离七珠楼约莫十来里的地方,而且看着势头越是往里面越是猛烈,黄沙开始随风而起,众人不得不戴上头巾,就连八月也不得不如此。
脚下开始不断出现各种骸骨,大多是蛇类,细长卷曲,这姿势看上去像是受了很大的痛苦,当然也有人的,情况也差不多,唯一奇怪的是不管是蛇还是人的骸骨都没有脑袋,发现这情况后陆腾飞停了那么几秒,没打算问,至少在这里还没打算。
胡邦贵还是毫不犹豫的走在最前面,身后有那么几个小胡子出现过迟疑,但最终还是坚定下来,富贵险中求,许是这些人真就厌倦大漠刀舔的日子,更或是他们的迟疑不能落在胡邦贵眼里,不管怎么说,所有人都在往前。
七珠楼就快到了,风也越来越大,在漫天黄沙面前人是那样渺小,甚至已经有沙匪在这道儿中丧生,只是黄沙淹没了一切,没有人能察觉到谁,也没有人能顾忌到谁,这也是狼的法则,适者生存。
十多里的黄沙路,队伍整整走了三个多小时,前方胡邦贵的骆驼毫无征兆的跪下,胡邦贵顺势也跳了下来,并且摘下头巾,似乎前方别有洞天。
一步踏出去,风平沙静,陆腾飞有些愕然,转身往后瞧,风沙汹涌就在咫尺之后,恍若阴阳相隔般,当然,自己此刻所站立的地方才是真正的阴郁之所,或可以说这就是真正的地狱,之前那段路上虽斑斑点点有着不少的骸骨,但至少可以落下脚步,可现在这地上厚硕的一层尸骸根本就无法下脚,要想走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从这些骸骨上踩过去。
“哈哈哈,这么多年了,我胡邦贵终于到七珠楼了,八爷,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胡邦贵有些歇斯底里的大笑,听得出无比的兴奋。
“这就是七珠楼吗?”
沙豹愣着望向前方,已经忘了自己还黄沙满身,听胡邦贵这么说很是惊诧的自言自语,大部分人的状态都都和沙豹差不多,传说中的七珠楼就在眼前,谁能不惊诧。
陆腾飞的状态略有不同,没有第一时间惊讶怎么就已经到了七珠楼这地方,也没有太多惊讶于眼前厚厚的骸骨,更多的却是转身望着八月,这么些年来老马才是自己真正的朋友,这会儿朋友的状态不太好,陆腾飞第一次后悔带上八月来走这一遭,这里是大漠,而马毕竟是马。
“八月来,先来一口。”
摘下腰间酒壶,八月抬起脑袋,陆腾飞抚摸着老朋友,几口酒下去,八月一个响鼻看上去好多了,胡邦贵转过头来,兴奋的表情里却带着一丝丝的僵硬。
“八爷,你好像不太兴奋,咱们就要找到大宝藏了,兄弟们马上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是不是兄弟们?”
“对,大当家说得对,马上就可以……”
“你们看像吗?胡邦贵胡大当家的,你以为这些骸骨是怎么来的?”
这话后,陆腾飞也一咕噜的往嘴里倒着酒,很快又拿下来摇了摇,似乎没了,丝毫没有去注意身边这些面色各异的表情。
“陆腾飞,既然来了,咱们就一定能找到宝藏,也能活着出去。”
“我?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