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定在离山平公司不远的一处粤式茶楼。
进的门来,服务员很热情地领至包厢内。看得出,他与这里十分的熟悉。
“我们老板非常喜欢这里的菜。我给你点几个拿手的招牌菜。”他没有要菜谱,直接对服务员说了几个菜名。
她听见他点的一个象拔蚌,这可是她最爱的一道美食。内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饥饿感,这种感觉仿佛一下子把这半个月来的紧张和陌生吞噬掉,身心陡然变得轻松许多。
房间里就他们二人,他像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一瓶红酒:“无酒不成宴,上次你和老曾没有喝上酒,这次得补上。”
真是的,到这里二十多天,除了和董事长一起在外面吃了一次海鲜,几乎没有在外面吃过饭,更别提喝酒了。虽不贪酒,但这样的美食,仿佛一下子勾起了许多往事,她端起酒杯,把刚倒入的一口红酒上去就干了。
他笑她:“菜还没上齐,慢慢来。”
“山平,我不敢想,如果这个城市里没有你,我该找谁诉说去。”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有一股子委屈上来,堵着嗓子,哽咽了。
在这个城市,她还有许多同学,比如中学时代的两位男同学。一位是之江本土地产圈赫赫有名的通达地产集团公司副总裁南佳木,一位是之江市政府任要职的葛万春。当然,还有其他几位在华为和中兴任职的几位同学。但之所以想到这两位,都有着与她过往的青春有关的故事。
她不想有求他俩,尽管在情感上有比山平似乎更近一些的理由,比如,结识的早一些,交流的多一些,甚至年少时代两个人都曾主动地向自己示好。但在她看来,三十多年的光阴,足以改变一个人对过往的记忆,更何况这份记忆还掺杂着被拒绝的懵懂爱情的难堪标签——一个是地产圈里的大鳄级的人物,一个是政府要员,如果找他们诉说自己目前的境况,真不知他们该怎样地显摆,或者是否还能有山平这样的耐心?
山平看出来陈曦的情绪异动,轻轻叹了一口气:“万事开头难。这不才刚刚开始?依你的能力和适应性,也不过是个把月的熟悉过程,别太着急,慢慢来。”
她在他面前端着酒杯泪光闪烁的样子,令他很心疼。他知道她是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的。二十天时间,远离故土亲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那样一间狭小的房间里,可以想象得到原来养尊处优的官太太,怎样的一种心态的失衡。曾经二十年前独自到南方闯荡的时候,那种心里的失落感和无助感,也一下子闪现在脑海里。
“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不知你爱不爱听。”
可能为了给自己提提讲话的劲头,他仰脸喝下满满一杯。
“我不太会讲大道理的。但我的故事能告诉你很多。你慢慢听就好。“
“你知道的,我们毕业那年赶上一场学潮,大家的分配都不太好,进不了机关,只好到国有企业里去。你还不错,省管企业,庙大好混差,我们可就差远了。本身就是国家级贫困县,计划经济时代,好歹能混口饭吃,但市场经济下,除了一个铁饭碗,饿不死但也撑不住,每天不死不活的数着天过日子,就这也有人打我们这些有铁饭碗的人的主意。
我的前任领导调走后,新上来的这位厂长,为了把他的一个小姨子和什么侄子弄进来,搞了一个所谓民主测评,我和另外一个一同分进来的大学生成了倒数前二名。这下好了,我们当中的一个主动辞职到省城投奔他远房亲戚去了,剩下我,既没有亲戚投奔,也没有后台背景,只落得留岗待用,每月就发几百元的生活费。
人有脸树有皮,那时老大已经出生了,紫霞没学历,在工厂做工人的工资仅比我多一点。她脾气不好,在家天天念叨我没本事,恨嫁错了人。万般无奈,我想起在海南的一个小学同学,他刚好承接了一个路桥工程的项目,需要一名会计。我一听说工资1000多元,那可是我当时工资的二倍啊,毫不犹豫,告别他们娘俩就投奔同学去了。
海南的工程做的还算顺利,但那里的治安环境不好,有一次差点要我的命。工程队附近里有个村庄恶霸,他领了有二十多个兄弟,平时没少打点他。有一年春节前他打着给村民办福利的旗号提出要点钱。可那时刚付了一笔材料款,库里也只剩下几万块,还要给春节留下来干活的工人们过节。这家伙仗着人多势众,听不得我的解释,呼啦啦来了十几个人把我围住。幸亏我当时身上把保险柜的钥匙忘在宿舍里,他们把我打了一顿搜不出钥匙,只好灰溜溜的走了。但是那一次我也害怕了,害怕他们还会继续来找事,干脆也辞职,到之江来找工作。
那时不像现在,我们几个老乡住在很偏的一个城中村,上下铺,厕所在房间外面公用。想我一个堂堂大学毕业,现在沦落成一个到人才市场求职的落魄者,最难受的是还要强打肿脸,给紫霞写信报平安,告诉她现在找到了一个好单位,正在培训中。希望她能给我时间,等待我把他们娘俩接过来。
之江的几个人才市场我都去遍了,也是命中注定和我们这位老板有缘吧。那一天负责招聘的是老板娘,她问了我两个问题:原来做什么工作?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一五一十的回答。原以为她不会看上我这样经历简单的人,但是第二天就得到上班报到的通知。后来我明白,是我这两点打动了她,因为我和她先生,也就是我现在的老板有着一样的经历。”
山平停下来,望着陈曦:“我讲这么多,你能明白我的用意吗?”
陈曦一直低下的头抬起,看到了山平诚挚的热烈的目光,她明白,他是要用自己切身的经历感受来告诫她,比你现在经历难得多的日子都熬过来,你这点痛苦压根就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