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颜洛梨没有任何表示,那傻子突然绝望地闭上双眼,吐字不清的嘴里胡乱地吼着:“啊,啊,啊。”
他在一吼,无疑又遭来了更多的殴打。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棍棒,狠狠地打在他身上,颜洛梨那仿佛有什么东西捏着,难受的说不出话的喉咙,突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大声地叫了出声:“住手!”
京朝的都城,连城。
颜洛梨一身淡青的衣衫,坐在听风阁的阁楼窗边,一手托腮,一手拿着小勺,有一下无一下地搅住瓷杯中她自制的香草奶茶,奶茶的香气袅袅而上,颜洛梨却没半点食欲。
素雅的青色,衬托的她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丝绸做成的衣裳过于柔滑,那撑着半边脸颊的手,露出半截白玉般的粉臂。在奶茶的氤氲香气中,愈发的白皙透明。
颜洛梨这样的表情,很明显的是有什么烦恼事。说到那烦心的事,颜洛梨还来不及多想。阁楼下边远远的便传来了一把浑厚的男声,“姐姐,姐姐,你在哪?”明明是成年男子的声音,语气却是几岁的孩童。听起来极度的怪异。
颜洛梨一听这声音,头不禁隐隐作痛。不用谁说,她都知道那声音跟行为不搭调的人是谁。那是她十天前一时神经病发作的结果。而他口中的姐姐,就更加不用说她都知道指的是谁了。除了自己,颜洛梨想不出还有哪位能这么的……‘荣幸’?
荣幸?颜洛梨想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楼下的大小孩,又或者说是老小孩,说时迟那时快,在颜洛梨失神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听风阁的楼梯口。
“走开,别拦我,我要上去找姐姐。”听他的声音,有些急,显然是楼下她吩咐守着的侍卫,不放他通过。
“不行,没有小姐的首肯,听风阁谁都不能上去。”楼下的侍卫果然是爱岗敬业好下属,长臂一伸,铁面无私地横在入口,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哪怕对方是不怎么正常的人。
“不要,小易要找姐姐,哥哥你坏,不让小易见姐姐。呜呜,坏哥哥……”小易拗不过侍卫大哥的冷面孔,顿即面色一变,瘪嘴哭闹起来。“呜呜,姐姐,坏哥哥,欺负小易。姐姐……”
颜洛梨耳闻这老小孩的哭闹,忍不住揉了揉微微发痛的脑袋。她猜,楼下的那位侍卫,这会儿估计脸部抽搐了不下三遍。这个老男人太能哭了,太会闹了。连她这个性子都受不了,都要躲到这听风阁来找会儿清净,就别说楼下那热血男儿的侍卫了。
事实果然如颜洛梨所料,楼下的守卫眼角几抽,一双手握成拳状,咯咯作响。可见他已经在竭力忍耐着不对眼前的男人爆粗。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眼前这男人,虽说是啥子,啥子不懂那么多。但是看他那副铮铮铁汉的模样,却做着三岁孩儿的行径,怎么的都让他看着不爽。很想动手揍他一顿,奈何这人是大小姐带回来的,就是傻子,也不能动他半分。否则,有自己苦果吃的。所以他还是别管的好,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其他的当没看见。
守卫心里衡量妥当,便转首看向别处。只是握成拳状的双手,试了几遍还是没法子松开。这傻子实在是太让人无语了。
见守卫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却雷打不动地守在楼道入口处。不免加大哭声,“呜呜,姐姐,姐姐……”哭得楚楚可怜。
这回,守卫没了忍住,转首怒瞪了对方一眼,不耐烦地吼道:“不准哭,再哭,哥哥揍你。”这位守卫大哥,感情是被小易的眼泪哭烦了,居然跟着他一道傻了去,明明年龄上比他小很多,却自称自己为哥哥。
颜洛梨嘴角抽了抽,无奈地叹了口气,樱花般粉嫩的唇动了动,清婉的声音传了出去:“小五,别太为难他,小易还是孩子。”
颜洛梨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种恨不得咬掉舌头的冲动。他还是孩子?颜洛梨勾起唇角,忍不住发笑。单从容貌上看,他至少年届三十。而她今年双九十八,唤他一声老男人都不为过。可是她却说他还是小孩,这难道不好笑吗?想到这,颜洛梨不知道发笑的自己,此刻的神情看起来多么的像个小孩子。
颜洛梨话音刚落就有些后悔了,她这一说话就不就明摆着自己知道他来了,却不愿见他吗?照他目前的性子,估计又得闹了。
果然颜洛梨还没后悔完,楼下随即响起更大的哭声,“呜呜,姐姐不管小易了,呜呜,姐姐不喜欢小易了,姐姐跟着坏哥哥一起欺负小易……”如果说他之前的难过的哭,那此刻的他无疑的是伤心的哭。可见颜洛梨在他心里的位置不是谁能代替的。
听得那一声声的哭诉,颜洛梨此时只觉得整个人脑袋都大了。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窝囊得够可以的。知道自己要再不说话,那哭声估计得吵上个半天。罢了,颜洛梨轻叹一声,开口道:“小五,让他上来吧。”
言罢,低头继续搅着瓷杯里早已经没有了温度的冻奶茶,思绪却又飘远了。
这个男人是她带回来的,她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傻子。因为一世的记忆,她狠不下心不去管他。那张脸的主人曾经凌迟过她的心,但是她却看不得他被人欺负。棍棒打在他身上,她忍不住跟着痛了。当她带着他回到这个她真正的住所时,所有的人都想不明白他们的眼中冷心冷情的大小姐是发什么神经了,居然捡了个傻子回来。是啊,谁都不明白,她却很清楚。那张脸的主人曾经是她生命中的阳光,唯一会感到温暖的阳光。说来很可悲,那个人只是给了她一个阳光般的微笑,却成了她短暂生命中唯一的太阳。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都依旧那般的眷恋着,眷恋着他曾给过的温暖。
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风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而他的笑容依然在她的脑海中摇摇晃晃,成为她曾经命途中最美的点缀,看天,看雪,看季节深深的暗影,都有他的影子深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