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对峙良久,秦三娘有些心酸,也有些无奈。
她的月儿受过这么多的苦,是她无用,不曾予其安宁。女儿如今又失忆了,全然忘却了过往,即便是对她这个亲娘,似乎也颇有防备。
之前女儿收服了碧琴,让她这个母亲也无法轻而易举地探到月笙居的一举一动,便是一个开始。
“可是,你二姐姐说,那颗珠子是你送她的。”三娘平静地叙说着,同时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孩子,不遗漏任何一个神情。
“母亲。”女孩儿的面容僵了一下,却依旧笑语嫣然,“那位崔小姐当日确实是要以鲛珠为礼,换我在林府的炭笔描石一技。然当时我便回绝了,当时崔小姐身旁的丫鬟还说我下了她家主子的面子。月笙居的人都是知晓的。”
接着她顿了顿,说道:“希望母亲信我。”
秦三娘沉吟良久,她的孩子并不似在说谎,那么,就是忆儿在扯谎?
不,那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从来都是乖顺灵巧的人……
不管如何,当下却是不能再继续追问月儿了。
只是,那叫做“炭笔描石”的,又是什么技艺?
三娘心中思量甚多,她想了想,或许是姜先生传授的,也未可知。
“既如此,母亲定会彻查此事,鲛珠之价,非比寻常,月儿拒绝了,做得很对。你父亲向来注重名声,即便是崔小姐有求于你,也不该收这般重的礼。”
苏流月挑眉,这么说来,那崔小姐只怕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呵,这一次她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女孩儿不由腹诽,她这心眼,放到这个时代,居然这么不够看。
正在这时,三娘拉过女儿的手,往她手中放了一枚精致的玉牌。
苏流月拿起来一看,上头赫然写着“一拾伍”。
“咯噔”,女孩儿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彼时抽签已经开始,我见你迟迟未回,便托了你姐姐帮忙,宫中妃以上品级的,向来有荐人之权。如是,这一年的神灯节。月儿,你便是那被荐之人。接下来的演绎,可要好好表现,才能不负你姐姐的举荐。”
“这……母亲,你怎的不同我商议一下,”女孩儿有些急了,“您明明知晓,女儿并不曾为此准备。”
秦三娘却是笑了,“无妨的,月儿乃是能进蝶意楼的,当今天下,以道为尊,母亲虽然不愿女儿学道,但今日正是用武之时,何不以此博个好归宿呢?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秦三娘说完,便先行离开了。
苏流月一个人留在原地,颇有些哭笑不得。
敢情不让她学道的母亲,如今却要她以道法博个便宜夫婿?
忽然,女孩儿皱着鼻子嗅了嗅,“这香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月小姐为了一点凡尘俗事,便一连动了嗔念、怨念,你派所崇的静心修禅之法,月小姐只怕是没有领会到精髓。”
这个声音……
她转身一看,便见身侧右后方的假山旁,倚着一人。
其人衣袂飘飘,依旧是那惑人的模样。
苏流月的视线上移,看到了他标志性的面纱。
“是你?”
“是我。”
两人四目相接,依然是女孩儿先败下阵来,她佯装咳了两声,“少尊别来无恙?”
男子轻笑,“幸得月小姐挂念,秋甚好。”
“挂念?”苏流月倏地抬起头,眼神中不由透露——你可知厚颜无耻如何书写?
“月小姐,看起来你像是遇到了麻烦,可要我相助?”
苏流月顺手将玉牌往袖中一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男子又笑,“此事好说,左右月小姐身上也没什么值得我盗窃的,所以不必担忧。”
这人什么意思?
女孩儿双眸盯着对方,她想该听的面前这位想必都已经听到了,也不再多做解释,她干脆双手抱臂说道:“有理走遍天下,此等小事,只待我动动嘴皮子即可,哪里需要少尊出手。”
“哦,是吗?”木秋仰头望月,从女孩儿的视角看过去,便能透过纱看到他极美的侧脸。
过了须臾,似乎头顶这月不入他的眼,他便又侧头看身边的“月”。
夜的神秘衬得这个男人更为高深莫测,也更为似梦似幻。
苏流月不由狠狠捏了一把自己,吃痛了之后方觉得清醒了过来。
面前之人就像是一个织梦者,太容易让人沉醉进去。
不知是因为什么,也许是跟这样的人单独待在一处,实在是太不自在了,女孩儿说了声“告辞”,便匆匆离开。
那可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拥有的人,虽然他的一切都让人特别想拥有,包括他本身。
苏流月惊呆了,她怎么冒出这么可怕的想法?拥有那个——看起来半魔半仙的人,她怕是被下药了脑子不清楚了。
而就在女孩儿离开后,木秋朝着女孩儿离开的方向,勾唇一笑,“月小姐,世上不公之事太多,若只凭一张伶牙俐齿便能解决,那便不是世间了。”
男子轻笑,假山石旁的人影渐渐变淡,最后消失不见。
神灯节夜宴照常进行着。
圣上下首的空位,此时也都坐满了人。
苏流月又看到了那位一头红发,高贵,像火一般的女子。
她便是坐在圣上下首。
在她旁边,还有一位男子,神情倨傲,却又……
苏流月也说不上来,那人身上似有一种王者之气,仿佛有俾倪天下之能。
一头浅金色的长发,还有琥珀色的双眸。
女孩儿不由倒吸一口气,心中隐隐猜到了:那两位只怕都不是人吧。
她来这个时空许久,倒是没见过真正的妖族。
到了自己的位置后,她便赶忙自己斟了一杯酒水压压惊,双手放在案桌上时,不小心磕到了袖中的玉牌。
苏流月不情愿地将东西拿了出来,愁容满面地看着它。
“五妹妹真是好福气,先前你出去那么久,我还担心你错过了抽签呢。幸好有大姐姐在。”
苏流月转头一看,说话的是她那位二姐姐。
她不由佩服此人的心计城府。
鲛珠一事,别人不知,她这位二姐姐应当是比谁都清楚的。
即便是这样了,还能装“哥俩好”,这位的工夫可真是很深厚了。
“确实如此,大姐姐可真好。”女孩儿笑得天真可爱。
虚与委蛇她也是会的。
这一幕倒是让苏流忆惊奇了,她原本以为她的五妹妹经之前那一事之后,定会气急败坏,然后忍不住欺负她的。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若真的如此做了,那以后不论发生什么,别人反倒都会觉得她苏流忆可怜,遭受嫡女欺压。
眼见为实嘛。
只可惜,此计竟然失败了。
她有些摸不准,她的五妹妹不会少根筋吧,若换作萤儿,怕是早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