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月也有些摸清对方的性子了,像这种口舌上的对仗,她实在是觉得有些无趣,便只是侧过脸去,不予理会。
然,苏流萤却是越发气愤。
她按捺不住,就骂骂咧咧起来。
其余两个,苏流霰是向来不愿意多管闲事的,她佯装劝了两句,那双阻拦四妹妹的手根本没怎么使力气。
至于苏流忆,自然是唯唯诺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苏流月将几人的样子尽收眼底,心里头还宽慰:如此景象,也不失为一种人生百态。
只不过,她们这样,倒不像是姐妹了。
人呐……
既然是活着,就必然有自己的目的,为了自己所求,做的一切,好像并没有什么错。
当然前提是,其野心符合其条件跟能力,其所为不损人利己。
不因为世俗,而失了最初的本心。
“哎呀,萤儿,你这是怎么了,在自己府上还能被谁欺负不成?”苏王氏刚扶着老夫人到祠堂门口,便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心里头暗骂了句死丫头就是沉不住气,面上却还得帮衬着些。
苏流萤一听救星来了,便拈袖拭眼,哭唧唧地小跑过去,“姨娘,五妹妹真欺人太甚!”
苏王氏多机灵的人,瞄一眼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何事,再者知女莫若母,她这女儿不去招惹别人便好了,哪里有人敢去惹她?
何况昨日神灯节上五姑娘可是得了大彩头,这鸿运当头之时,去触那人的霉头,可不是找罚吗?
当下她便给女儿使了个眼色,嘴里说道:“哪里的话,你五妹妹如今是睿王看中的人,以后相府与王府还要互相仰仗呢,姊妹们打闹便算了,竟还当真了?”
苏流萤不服,还欲发作,被二姨娘一把拉住,方才收声作罢。
老夫人从后边进来,见她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也只是瞧了一眼,没像之前嘴里手里心肝宝贝地疼。
秦三娘同其他几位姨娘,跟在老夫人身后,进了祠堂。
李嬷嬷便昂首挺胸地守在祠堂门那处,环顾了下门外的主子陪侍。
好一副半主子的模样。
老夫人给祠堂众先祖上香磕头之后转过身来训话,眼皮有些耷拉,双眸呈三角状,嘴唇一动一动的,尽是褶皱。
人都会老去,本没有什么不好看的,只是……当一个人总一副千嫌别人的样子时,似乎就会不怎么好看。
“祖宗护佑,你们的父亲今日好些了。凡高门贵府,最忌不和睦,你们身为苏府中的小姐们,竟不知道这个道理?”
老夫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望向苏流月,眼睛弯了弯,似是和蔼了许多,“月儿,睿王在宫宴上乃是大家风范,届时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苏流月扬起脸,微微一笑:“还请祖母指点。”
“好孩子——”老夫人走向女孩儿,全然不见之前的隔阂,“睿王这一门亲,皇都多少人都盼着呢。苏家祖宗护佑,竟落到了苏府头上,俗话说,肥水不入外人田,如今你得了睿王青眼,可别忘了你的几位姐姐……”
听到这里,苏流月像是联想到了一种可能,但她还是不太敢相信,便试探了一番:“届时睿王身边若有好的青年才俊,流月定然先举荐自家姐姐。”
“哎……”老夫人闻言直摆手,“哪里是这样?这皇都城里,除了皇家子弟,又还有谁配的上我苏府的小姐呢?而要说皇家子弟的地位尊崇,除了圣上,谁及得上睿王呢?”
老太太再抬头,眼中就满是贪婪的筹谋,“这睿王府上可是连个侧妃都不曾有,届时你姐妹二人共侍睿王,以后即便有别的女子再嫁入王府,还能兴什么风浪不成?”
“母亲!”秦三娘急急呼出这一句,脸上的神色也像是打翻了调味瓶。
她同老夫人对视几眼,却愣是有些灰败地住了口。
苏流月见之,好像突然有些理解自己的母亲了,确实无甚多言的,夏虫不可语冰罢了。
一人想要自己女儿幸福,一人想苏府权贵更甚。
目的不同,作派又怎会相同呢?
至于其他几位姨娘,有的无动于衷,有的只要看到三娘吃瘪,便心里觉得欢乐。
“萤儿,听说昨日你没好好在席上?再不可如此了,宫中岂是自己府上,想如何便如何的?”老夫人忽然数落起苏流萤来。
苏王氏自然是赔笑应下,“老夫人说的是,萤儿给众人添麻烦了。”
过会儿老夫人便接话道:“行了,你这整日照顾询儿也是劳苦了,三娘你也别只顾着月儿,好歹萤儿也喊你做母亲。”
感情是,一句数落便将萤儿昨日的过错都揭去了,顺带意有所指,三娘昨日宫宴有所偏颇。
“是。”秦三娘应道。
老夫人拄着拐杖点了点地,“好了,今日你们便都在祖宗面前立誓,遑论以后身在何处,要始终以苏府为重。”她往一侧让了让,“月儿,便你先来吧。”
苏流月无可无不可,一本正经地跪在蒲团上,跟着说了一堆她自己心里也不信的话。
她始终相信,誓言这个东西,必须是自己深信不疑,才会有效力。
费了半日光景,就混做了这么一件事情,听听就够荒唐的。
类似的事情,以后只怕会更多。
女孩儿回到月笙居,就自然而然地打起了坐。
她想逃离这个地方,且要真真切切地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思来想去别无法,唯有练功是出路。
否则,半桶水,半吊子,只会让她飞出相府的牢笼之后,掉入另一个未知的牢笼。
集今生往日之经历,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的人皆在一个个不同的牢笼里,而逃出牢笼的钥匙,便是在那个强者的自己手里。
“小姐,小姐!”碧琴在外头禀报,“睿王府上有人来了,便在前厅。”
苏流月闻言,行了一小周天,便纳气收功。
碧琴几个在外头急得团团转,约过了盏茶时间,她才打开房门,“不是说睿王府的人来了吗,碧琴你且随我一起去。”
“是,是。”
出了垂花门,行过菡萏苑,再转过一道墙,才到这外院的前厅。
苏流月见到厅外有四个戴软纱帽的佩剑侍卫,那几人见她便唤“苏五小姐”。
她点头致意,往里头走,却见到了自家大哥,还有一个身穿褐色劲装,马尾国字脸的青年。
她大哥坐着,那人站着。
她那大哥见她到了,忙从椅子上起身,递送到嘴边的茶水都不喝了,“五妹妹,你来了,既如此,枫郎将,流玉便先退了。”
枫实双手抱拳道:“劳烦大公子作陪。”
“哪里哪里……”苏流玉说完,便逃也似地出了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