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月给碧琴递了个眼神,示意将帽帷拿过来。
“小姐……”碧琴不愿,却也无法,从身侧拿了东西呈了上去。
碧琴有她的考量。
此次本是绝好的机会,睿王相邀,若是小姐能得睿王青眼,成了王妃,那便是要离了相府那个牢笼,从此天高任鸟飞。
她怕主子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断送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
苏流月不这么想,既来之,则安之。撞上了,管一管也是可以的。修道修道,断没有只把道修在嘴上的理。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个力量微薄的普通人。
“枫郎将,劳烦了,我家小姐要瞧瞧,是谁让她主持公道。”
枫实闻言,蹙了蹙眉,但这神情转瞬即逝,他立时应了句是,让马夫将踩榻拿出来。
碧琴扶了自家小姐下了车,人群越发往这边拥挤过来。
众人本就是来看热闹的,如今本以为车中是什么贵人,结果出来的竟是位小姐。
这官家小姐深居闺阁,外人实难见着,谁不想看上一眼?
刘二上下打量了眼对方,顿时低下头去。
他双耳皆红了,他也是不知,车里竟是……
他堂堂七尺儿郎,竟要一个小姑娘来主持公道吗?
苏流月戴着帽帷,双眼逡巡了眼四周,这么多人,怎么跟看猴似得看她?
她很容易找到了那个要讨公道的人。
因为,这人群之中,没有人比他更寒酸了。皇都人都讲究体面,即便是普通人家,也极少穿这样的粗麻衣衫的。
不过,衣冠虽陋,整个人却是干干净净的,因着清瘦整洁,倒是比那些个油油腻腻的人要看着舒服。
“你叫什么?”
那青年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适,在他那乡里,除了上年纪的夫人太太,不曾有女子这般问他话的。
毕竟不合规矩,男子总归还是为尊。
但如今来皇都也有一段时日了,他也知道这座城里的身份能压死人,便作揖回了句“刘二”。
周边的人听了又有人笑了。大约是觉得这样的名字,实在是有些普通,衬得他作揖的模样,有些格格不入。
有点土包子装文雅的意思。
苏流月却是欠身回了一礼,接着道:“那你来皇都做什么?”
青年一听,脸上扬起些许神采:“为了修道,夜道尊静修之道,能抵神门,天下人谁不想求而拜学?”
“那……你是想同夜道尊求道?”女孩儿双眉拧了拧,她记得那位道尊早已闭关修行。
话刚一出,周围更多的人笑了。
苏流月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她倒是见面前的青年似乎把头更往下低了一低。
“这位小姐,谁人说普通人家的子弟就不能向名师求道的?”后头又一个青年跑上来,一手拍了拍刘二的肩膀,似是在安慰他。
女孩儿定睛一瞧,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心中掠过“修道”二字,脑中浮现了曾经去蝶意楼的情景……
“小姐,这不是那日卖丹药给你的那位小哥吗?”碧琴在主子身旁小声附言。
原来如此。
再这么一看,苏流月发现这两人的眉目有几分相似,就猜着估计是兄弟了。
“我的意思是,夜道尊如今闭关修炼呢,只怕兄台你是见不到的。”
刘二闻言倏地抬头,他眼中有些诧异,嘴唇微颤,面前的人竟然没有笑他?
“这,我也是知道的,因此想着若能进了左学,便有机会得国师大人指教。国师师承夜道尊,自然也是一样的。”
“哈哈哈——”周围的哄笑声达到了最大。
掌柜的站在一旁,摸摸鼻头,双手交叠斜睨了青年一眼,满眼都是嘲讽。
碧琴又上前耳语:“回小姐,国师大人从不收徒。即便是达官贵人家的子弟,也从不卖面子。”
苏流月听完微微点头,她复又对那青年说:“既如此,你当刻苦勤修,方有机会,来这……广玉斋做什么?”女孩儿抬头看了眼牌匾。
“实不相瞒,我这尚未辟谷……还需银钱买些吃食,实在……这才想着将祖母的玉佩当了……”仅仅一句话,青年说得断断续续,局促又羞赧,接着他激动起来,“等来日我有所成就,定会赎回来。”
青年面色有些白,他嗤笑,“在这皇都讨个活法,却是比修道还难。而那道修之路……亦是长且难,若投胎成青冥少尊,想必就无此烦忧。”
女孩儿顿了顿,又是问了玉佩的样子,还问了其住处。借着便利,让枫郎将务必将此事报给衙门。
掌柜的自然是急了,百般辩解,“贵人您可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小的这么多年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又怎会诓人一块小小的玉佩?”
苏流月欲走,闻言反身道:“掌柜若是清白,届时正该极力配合衙门里的人的调查,将那宵小揪出来,岂不是也算件功德?”
女孩儿犹豫了片刻,不知想起什么,反而走向那个青年。
“你既提到青冥少尊,我有句话不吐不快。你道他为何道法高深,受人崇敬?其天赋自然甚佳,但你可知其如何修行的?比常人用功百倍,方能胜人一筹。他胜人不知多少,你猜他平日如何修行的?”
说完,女孩儿便扶着碧琴的手,重新上了马车。
路人皆是看个热闹,原先的事情早就不在意了,都在打听那是哪家的小姐,说是气度极为不凡,果然不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
权且多了点谈资。
“真是晦气!”掌柜对着刘二几人甩了甩袖子,有些愤愤地走了。
不消几时,路人渐渐散去,刘四见有些人从他们身旁掩笑路过,便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把人赶跑。
他见自家哥哥还是怔怔的,便又去劝解,“哥哥,今日我得了个新的制药法子,咱在皇都多混几日,想来是不成问题的。”说着,他把之前存下的仅剩的最后一小块银锭子拿了出来,放在掌心上。
银锭虽小,兄弟二人若要混个饱,却是足够了。
只是若再为进左学打点……只怕依然是个无底洞,不知何日能填满。
刘四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随即又神采张扬起来,呼了后边的常混的弟兄们一起,要去买点清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