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玲的感冒,持续了一个多星期,这算是她出生到现在,得过最久的感冒了吧。
圣诞节的第二天早上,在家里量体温到40°C。本来她觉得身体也还行,可是被阿姨惊叫着拉起来,又是围着围巾,又是给她披外套的,她才觉得,浑身的无力感犹然而生。
“昨天你怎么能让圣玲一个人回来呢,发着烧还一路让她吹着冷风走回来”阿姨埋怨着爸爸,又用手摸着圣玲的脑袋。
“怪我怪我,哪知道这孩子这么实诚,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就回来了呢。”
“今天我来照顾她吧,你把我们送到人民医院后再去工地吧”在圣玲的记忆中,和阿姨相处的这半年里,她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说话,也从来不曾对爸爸皱过一下眉头。
“好好好,我去下面开车”爸爸慌手慌脚的胡乱穿着外套,下了楼。
你看,这个世上,也有非血缘关系的人在关心着你。即便没有母爱,又能怎样呢,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又有另一个人,在悄然扮演起了妈妈的角色,在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我。
医院的路程对于圣玲来说,总是显的那样短。她不知道,平安夜开始,老天就给她开了那么多的玩笑,戏谑似的,让她和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
这次的检查就和昨天晚上的不那么一样了,早上的门诊里,从室内排到了室外。圣玲才知道,今年流感的威力有多大。
“你在这里坐着”阿姨把包里的一个热水袋放在圣玲怀里,然后又把围在她脖子上的围巾给你整理了一下,“阿姨去排队,等排到了再叫你”
然后,她就排在了队伍的末端,留圣玲被裹的严实的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人是不是在生病的时候,隐藏的情绪会分外的显露。
圣玲突然摸摸自己有点酸酸的鼻子,看着阿姨此刻背着的包包里,装的是热水杯小毛巾和酒精棉,曾今因为小恩,这个包里装的,都是汗巾口水巾和奶瓶,如今却早就换了易主。她低着头,其实她来到这个家的那天起,阿姨就把她当自己的孩子了。因为她的到来,她二话不说的把小恩的婴儿房布置成她的房间,每天都会给她买水果,如果没有加班,会去菜场买鸡肉给她补营养。
她总说她瘦,也总是想办法给她吃很多高蛋白的东西给她补。
都说后妈难当,但对于从小就没有妈妈的圣玲来说,这样的母爱,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叫我阿姨吧”当初次见面的圣玲见到爸爸面前的女人以及抱在她怀里的小孩时,她显得无措起来。
圣玲当然知道,这就是爸爸在城里娶的新老婆,也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不曾回乡下来看看她,她和她的外婆在相依为命十余栽的时候,除了每个月都按时打钱过来,就再无问候。要叫一声“妈妈”,何其困难。
她张了嘴巴半天,终究是开不了口。
“叫我阿姨吧”她温柔的开口,不知道是怕吵醒怀里的孩子,还是本身就是这样柔软细腻,带着那软糯的声音,单手轻搂着肩把她带进屋子。
圣玲低着头,脑袋已经开始晕乎乎的,地上的条纹瓷砖,开始出现了重叠。
“圣玲,过来”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抬起头,人影也开始重叠,变的交错起来。
“哎,来了”圣玲的声音变的很小,小到好似只有自己能听清楚。她混混沌沌的走了几步,然后就没有了知觉,仿佛人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消耗殆尽了。
天昏地暗的,天塌下来,也许也就这样吧。圣玲想。
如果你拥有了超能力,你最想做什么?
2009年的年末,圣玲想用超能力救赎自己。
她还没有好好感谢她的阿姨,她还没有好好和陆萬道别,她还没有带陆萬和林深去她的外婆家看看,冬日里的雪堆积在脚下,那厚实的质感,也许城里的他么体会不到了。所以啊,一定要救赎自己,一定不要被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于是,她拼命的朝着有光亮的地方爬行,破茧成蝶的决心,在她心里慢慢的滋长着。
终于,光亮被一丝丝的扒开,然后就是冲破天际的伟岸。
那是刺眼的日光灯。
奋力冲破了天际寻求的光明,你看,最后不过是那日光灯。
圣玲不免有些苦笑,真的很荒唐吧。
“烧糊涂了么”淡淡的一句话,打破了病房里的寂静。
林深托着下巴,半眯着眼在打盹时,只见圣玲紧闭着双眼,双手却腾空的在向前抓着什么,那半扑着空气,那如同在绝境中渴求希望的深情,是林深没有看到过的。
无论是在包厢坐了一下午却不点一首歌的她,还是不忍拒绝厚脸皮的陆萬去她家吃饭,又或者带着卑微的心态,送出的那个平安夜的苹果,她都是可以的在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的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
所以,林深不知道,此时的她,在梦境中,经历了什么。
结果睁眼后的她,只是眼神呆滞了一会,然后就是嘴角里的苦笑。
“你都昏睡一天了”林深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
一天?!
圣玲一下子弹坐起来,她还依稀记得,有人叫她过去。
“呦~小白兔你醒啦”陆萬不知什么时候就在门口站着了,他两只手都提着东西。“你可真行,能烧到在医院晕过去”
圣玲挠挠头发,低头浅笑着。
“你买粥买了这么久”林深站起来,把陆萬左手的袋子放到病床的桌子上。
“外面在下小雪了”陆萬突然答非所问的说。
外面在下雪了,对于南方的小孩来说,这是多么新奇的事。即便只有薄薄的几片雪花在空中飞旋着,即便到地上不久就会被融化,也依旧抵挡不住那些孩子内心的喜悦。
就像是如获珍宝一般,小心的把他们捧在手心,即便到手心的一瞬间,它就会因为那炽热的温度而融汇成晶莹的小水珠。
因为下雪了,所以才在外面多停留了一会,就像是一个新奇的小孩,见到了罕见的稀有宝贝,格外的珍惜。
“是么”林深看向了窗外,那昏暗的室外,带着漫天的雪花飞舞而下。
“兔儿,你说你外婆家是不是也会有这么大的雪花”陆萬突然兴致高昂起来。
“可以堆雪人,可以打雪仗,可以肆无忌惮的躺在雪里”
圣玲回想着曾今在外婆家,和小伙伴们一起堆的雪人,一起打的雪仗,那样每年都会做的事情,却成了陆萬此刻最想要去的地方。
“林深,寒假一起去圣玲的外婆家呗”陆萬把一盒粥递给圣玲,然后搂着林深的脖子,带着好兴致的说。
林深想都没想“不去”两个字早已甩了出去。
不留情面的,坦荡荡的拒绝。
“你可真是绝情啊”陆萬半捂着脸,好似在掉眼泪。
你说,人可不可以像林深一样,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却依旧可以有万人簇拥着,不用惧怕是否会被人孤立。
春暖花开的时候,圣玲总是想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当丰满的理想,被一天天的孤立所消耗殆尽的时候,你会发现,那些你理想的羽翼,早就被折断,只剩下那让人无望的寂寞与孤独。
他们这样真好,不用在彼此面前看对方的心情和脸色,依旧可以有什么说什么。
“你们一直都是这样么”圣玲无意的脱口而出。
“啥?”陆萬被问的不知所以。
“一直都生活在一起么?”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毕竟,面前还有个陆萬。
“啊~和林深啊,”陆萬喝了口粥,“六岁开始就认识这小子了。和他住在一起的时间,比我爸妈还长呢。”陆萬好似在说一件无比豪气的事。
“林深小时候长的可漂亮了,你别看他现在长的刚正阳光的,小时候长的可像洋娃娃了。”圣玲托着下巴,认真的听着陆萬有声有色的故事。
“你知道么,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背着一个书包,戴着渔夫帽,脸就像是洋娃娃一样白白的,眼睛比现在还要大,不说话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姑娘。那时候啊~”还没等陆萬说完,就被林深死死的捂住了他的嘴巴。
圣玲想象到林深那张被陆萬描述的像洋娃娃一样的脸,分外的好奇起来。
那时候啊~后面的故事被林深截断了,却让圣玲分外好奇起来,于是就在心里种下了种子,以后,可一定要让陆萬把故事讲完整。
天已经彻底的灰暗起来,陆萬和林深在医院和圣玲吃完晚餐后,就回去了。
看着窗外,借着室内的灯光,依稀还能看到天空飘着几片雪。
“雪小很多了”阿姨给自己擦过身子以后,简单的整理了床柜上陆萬和林深买来的水果。“今天晚上阿姨陪你在医院吧,好么?”她带着试探的语气问她。
“恩,好”圣玲依旧是乖巧的点头。
“今晚再观察一晚,要是明天早上的指标都正常,那我们就出院,毕竟医院住的也没有家里舒服,是吧。”她依旧温柔的笑着,和圣玲一样,嘴角旁也依旧是挂着浅浅的酒窝。
“现在正是流感爆发的时候,医院的床位紧张的不得了,林深这孩子,居然还能给我们弄到一个单人间的病房,等你病好了,要不让他来我们家吃饭吧,阿姨给做好吃的菜”阿姨给圣玲掖着被子,柔声的低头说。
“林深弄到的床位?”圣玲有些惊讶。
“是啊,要不是他的帮忙,你现在估计还只能睡外面的走廊呢。”她又把圣玲的刘海往左边移,由于这两天一直在出汗,头发早已油的发亮。
谁知道呢,谁又为谁,在做谁的事。
黑夜里,阿姨一直都辗转难眠,她睡在一张躺椅上,可能是睡不安稳。
“阿姨,你睡了么”圣玲悠悠的问。
“没”几乎是惊醒的说。
“能和我一起睡么,我认床。”圣玲在黑暗中,空出了半张床。
“好”
你说,这个世界,最难懂的是人心,其实不然,只要一开始就不心生芥蒂,人心是永远都不会有隔阂的。
由于两个人睡一张床,几乎是要侧抱着才能挤下两个人。
“阿姨,你照顾我了,小恩怎么办?”圣玲闷闷的在被子里说。
“小恩的外婆会照顾他几天”阿姨轻拍着她的肩,细细的说。
黑暗里,就只剩下无声的节奏,编奏着像是人来人往般压抑的旋律。
“阿姨”
“恩?”
“没事儿”
“那睡吧”她揉揉我的头,即便头上早已有汗臭味儿了。
你说,伤心的人,会嚎啕大哭,还是躲在不知名的地方暗自流泪?
你说,伤心的人,也不会掉下眼泪。
他们沉默着,自己替自己疗伤,自己给自己答案,然后,在这悲哀中,谢幕人生。
明天,也许就是白雪皑皑,能穿起棉袄打雪仗了吧。
圣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