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的天,傍晚的五点还不算太晚,但是天却开始有点灰暗了。老人常说的日子变短了,似乎真的说的有些形象。
当林深和陆萬甩甩头上的汗,拎着书包套着校服外套从篮球场上出来,陆萬就搭着他的双肩包,在书包里摸索着东西。
陆萬是个很大大咧咧的男孩,但其实,他也有很细心的一面。就比如,昨天唐突的在公交车上借的雨伞,他回家后还特意的找了个袋子把雨伞包起来,打算今天还给她。
“我说,那同学长的不怎么入眼,但名字还是蛮好听的嘛”陆萬摸到书包里的小袋子后,拎着绳子边晃悠边说“金——圣——玲”
一如既往的,走到学校斜对面的公交站牌,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到了那里。
陆萬和林深在站牌周围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昨天的那个同学。
“我说,A职不是离我们学校有四站远么,”陆萬在没有看到她以后,才恍然大悟的说.
“那她昨天怎么在我们学校门口上车的?”林深这才回想起来,她是A职的学生,怎么会在他们学校门口坐车。
远处的拐角,101公交车缓缓驶过来,林深有点不甘心的再次环视了周围,再一次确认没有她之后,讪讪嘴上车了。
“你说,我们这样不还别人伞,是不是不那么道德。”陆萬坐在公车上,声音有点飘向不知名的窗外。
“一把伞而已,你以为你是许仙啊,一把伞邂逅一段姻缘。”林深对于陆萬偶尔不着调的想法,总是要怼他几句,偶尔看看他吃瘪的的表情,其实也很有趣。
陆萬不声不响的把伞放回书包里。
天边的晚霞,褪去了霓虹的衣裳,带着无尽的光辉,奏响了生命的协奏曲。
也许有些遗憾,会让人不知所措,他们始终都不相信,有些相遇,这辈子都只有一次。
公交车缓缓的行驶着,昏暗的天空,夹杂着说不清的因子。
直到他们都下了公交车,陆萬一直都是闷闷的表情。
林深带着玩笑的语气说“怎么,真的想你的白娘子了?”
陆萬低着头,闷闷的说“你先回家吧,我回去找找她。”然后一个人自顾自的往回走了。
远方,是一连串昏黄的路灯,整齐的排开在了路的两遍,天色已经是暗黑的了。
走过高高的铁路站台,一路向下坡走去,沿途小路是碎小的石子铺成。
Y市是个二线的小城镇,靠着一片海域,在加入世贸以后,就做起了外贸生意。在陆萬的印象里,父母就只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名字,再无其他。在他开始读书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在他的卡里划拨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钱,至少在物质上,陆萬从来不缺。
上幼儿园开始,他的父母就更加不着调的把他抛给了保姆,两夫妻一心铺在工作上。对于陆萬来说,可能家里的保姆,都比他父母更加亲近。
天气依然闷沉沉的,昏暗的天空,看不到一片云。这样的环境,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小石子路不那么平坦,陆萬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
转角后,就是下一站的公交站了,也是她下车的地方。
他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遇到她。至于一把伞,陆萬为什么一直都执着的想要还给她,也许是他爸爸小时候对他为数不多的教育里,告诉了他“有借要有还,再借才不难”吧。即便这次的“借”不是他的本意,仅仅就想帮帮当时很囧的她。
天彻底的暗了下来,漫无边际的黑暗,也袭不过一个人等待的心。
远处,101缓缓驶来,如同是漫无边际的大海深处,一艘孤立的船只在飘荡。
当刺长的刹车声,打破昏暗的场景,带着些自己的情绪,站立在自己的世界之巅时。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陆萬带着写沮丧的情绪,有些委屈的说。
刚下车的圣玲着实有些惊讶。“我放学去买了点东西”她讪讪的说。
“这个还给你”陆萬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有些邹巴巴的袋子。
圣玲笑笑不说话,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袋子。
公交车已驶远,带着如同深黑色的执拗,带着无边无尽的寂寥,以及,转角处一个干净男孩子的背影。
“你应该向我说声谢谢的”陆萬走到圣玲旁边,带着些挫败的口吻,不依不饶的执拗着。
是啊,当初莫名其妙的向她借伞,之后又一直都坐在这里等她,希望有机会偶遇她并把伞还给她。其实现在的陆萬,自己也不清楚当初为什么要义气凌然的帮她。
有这个时间在这里等她,还不如回家多写几张卷子,还能回报自己一点分数呢。他想。
“谢......谢”圣玲转过身,带着些生硬的语气说。
如果这个世界,是带着些不公平的色彩,搅和着一团稀泥,那么,有些人的人生,带着些五彩的颜料,让人心动且着迷,而有些人,可能成了这灰色地带的一部分,注定不是主角,注定是个边缘化的隐形人。
“你......”陆萬真的气急了,又有些可笑不得的挫败。“你知不知道,当时我不找你聊点话题,那个司机的架势肯定是又要叫骂了,如果听力上有缺陷,就不要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成为别人的目标。”陆萬一直都以为,她是耳朵有点残疾,可能听不清楚当时司机在说什么,才会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所以他此刻和圣玲说话的时候,叫嚷的连街对面行走的路人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我听不懂,”圣玲低着头,带着些自卑的口吻“我听不懂你们本地话”
陆萬愣住了。
她的平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干瘦的身体,被宽大的校服支撑着,如同陆萬很小的时候,奶奶去世,在农村给她奶奶超度灵魂时道士们穿的道服一样。左手的那只电子手表,还戴在她的小手腕上。
谁不曾在伤害呢。自以为这样算帮了她,却在不经意间,用最大的嗓门,给了对方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不是本地人?我还以为你是......”听障人士。陆萬终究还是止住了话。
所以,这句谢谢,又何曾真的要谢他呢。
“对不起......”陆萬的嘴唇突然发干了,他用舌头舔了舔,油然而生的无力感,从四面发放席卷而来,压抑着他。
世界似乎静止的不像话,来往的车子,也变得不那么拥吵。
肚子却在这时候,不自觉的叫嚣起来。打破了两人尴尬的局面。
圣玲微微抬头,看到了陆萬还略带镇定的脸。“饿了吧,要不去我家吃个饭吧”她带着有些奶喏的语气,嘴角轻轻往上扬起些,像个无公害的小奶狗一样。
“好”
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你看现在,是不是有不少星星在眨眼呢。
两边的路灯,已亮的通明。
这个城市,在这一刻,开始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如同是一座不夜城,挥霍着无数人的岁月时光,悄无声息的,给别人带来夜的梦寐的同时,稀释着他们的灵魂。
真好,她是一个无公害的小奶狗。
灯光把事物照的琉璃闪亮,也照的人妩媚动人。只是街角的转弯处,一个少年,却孤立的站在那里许久,与这世界,似乎成了两个有局限的地界,让人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