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萬从小就有一个习惯,不管再美味的东西,都会狼吞虎咽的吃完。以至于当他含糊着嘴把一块油腻腻的红烧肉塞进嘴里而噎到的时候,圣玲不得不放下捧在手里的碗筷,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给他。
“吃慢点”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轻声细语的说。
“哈哈,叔叔做的菜这么好吃么,我家圣玲可从来都没有这么狼吞虎咽的吃过。”金叔叔满满的成就感,感觉自己做的菜,得到了如此大的肯定,终于找到了知音。“以后要是家里人忙没人给你做菜吃,就来我家吃吧,我随便买点菜,吃的总是健康放心的。”说着又给陆萬夹了一块红烧肉。
“叔叔,你看,你这红烧肉油而不腻,且夹起来Q弹有韧性,浓浓的汤汁还带着小火慢炖后的醇香,”陆萬夹起金叔叔给的一块肉,毫不犹豫的送进了嘴巴,也没有过多的细嚼与回味,早已咽下了肚子。
“哈哈哈哈,来来来,以后晚饭你和圣玲一起回叔叔家吃好了”金爸爸哈哈大笑,瞬间有种要把陆萬收为儿子的感觉。
陆萬的眉毛轻轻往上扬起,满脸的惊喜,不溢而出。“真的吗”他有些不相信的问。
“爸~”圣玲小声的低估着,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反倒是自己成了局外人。
“哦,叔叔,那挺不方便的,”陆萬小心的看着圣玲的脸色,带着抱歉的语气说“今天过来吃饭,已经是很冒昧了”他中规中矩的坐着,轻轻的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既然和我家圣玲是同学,那也就没什么好不方便的了”金叔叔依然好客的邀请着。
“小圣的同学来家里了么”这时,从卧室走出来一个温婉的女人,穿着一套家居服,小声的说。
“阿姨您好”陆萬依旧是温婉有度的站起身,笑着问好。
“你好呀,刚刚在哄宝宝睡觉,也不知道原来家里来了小客人。”
温馨的一家四口,住在一栋90平米的小房子里,狭小的客厅也只能放下一张餐桌和一把沙发,以及地上放着的零散的小玩具,似乎走到那里,都变得局限性,但似乎那里,都是家的味道。
“弟弟睡着了么,我还是去看看他吧,万一他又踢被子了呢”她依旧是轻声细语的说着,然后悄悄的褪去餐桌上那份其乐融融的环境,在昏暗的房间,只留下她浅浅的侧影。
“你不是我家小圣的同学吧”金妈妈看着陆萬身上的校服“你是一中的学生”
“一中?”金爸爸瞪大了眼睛。自己的女儿一向读书不好,怎么会和一中的学生做朋友呢。
“哦,叔叔,是这样的”陆萬一边把盛好的汤递给阿姨,一边慢条斯理的说“我和圣玲也认识刚不久,之前她把伞借给我,让我没有淋雨回家,后来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这种睁眼编故事,含糊时间点和过程,最后连结果里的“熟悉”二字,都带了严重水分,但是在陆萬嘴里说出来,好像变的一切都很合理了。
“哈哈,我说呢”金叔叔笑着说“我家闺女从小就文弱又不爱说话,平时也没什么朋友,怎么会和一中的人是朋友呢”
“她人很好”陆萬淡淡的说。
她人很好,真的。
直到出家门了,金爸爸依然在门口说“同学,以后家里没人烧饭,你就来叔叔家吃,叔叔给你做”
陆萬拎着书包,和圣玲走在小区的道路上。
这是一个00年左右建立的小区楼房,因为年代有些久远,所以也算老小区了。即便是天气转冷,依然还是有很多老年人在小区里散步,或者是在小区的公园里和自己的老友一起跳跳广场舞。
“我爸爸只要有人夸他的菜做的好吃,他就会很开心,”圣玲和陆萬肩并肩走着,小区的灯光隔一段路才会有一盏,他们的影子拖拉着,因为光影的关系,被拉的很长。两旁的私家车随意的停在小区的走道上,三三两两的,杂乱又无章。
“你爸爸的菜做的真的很好吃。”陆萬很认真的说着“有时候你也要夸夸你爸爸,男人嘛~总是有点赞扬才能体现他的价值”
“好,我会的”圣玲看着小区门口的牌子“谢谢你那天帮我解围,不然我又要被司机骂了,你知道,我听不懂你们的本地话”
陆萬知道,在市政府还没有正式规划城市公共之前,公交车的素质都不是很高,大多数还都是“他娘的”开头,“你妈的”结尾。在上学和放学的高峰期时,101路公交车几乎每天次都会上演像黑白无声喜剧里的卓别林前门上车,后门又被挤下车的场景。其实那些学生也不怪司机如此暴躁的脾气,因为每天都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和这些咋咋呼呼的学生打交道。当车厢里充斥着辣条的“迷人”气味,当一车的学生都在叽叽喳喳的聊着关于你我他的小八卦,当车子满载之后的各种颠簸,当有乘客因为挤不到车后门想要下车而着急的大叫,这种就像是在电视里上演的战后场景一样,无论是哪件“出格”的事,都会拉断司机紧绷的最后一根神经,然后带着狮吼般的嗓门,用最肮脏的词语,来震慑住这喧闹的环境。
“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下学”陆萬挠挠自己的后脑勺,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他那非主流式的头发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象征,“我得报答你爸爸每天烧饭给我吃不是”
圣玲淡淡的扬起嘴角,“好”她依旧是奶诺的小声答应着。大框架的眼镜架在她的鼻梁上,遮住了近一半的脸。
晚风吹起,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凉意,吹散了人们心中的芥蒂。人和人之间,可能以诚相待,会比处处提防,活的更加轻松。
“你先回去吧”陆萬看着圣玲用手搓着胳膊,出门的时候,她都没有披一件外套。穿着单薄的毛衣,宽大的校裤,在昏暗的路灯下,感觉像竹竿一样站立着。
“好”她依然是诺诺的说着,浅浅的酒窝落在嘴角旁。
她和他挥手再见后,小跑着原路返回了。
灯被冷风摇曳着,转动着,拖拉着,然后柔柔的给这个女孩,照亮着回家的路。
“明天6:30左右,在你家门口的公交站等着,那个时间段会有一班公交车过来”陆萬在圣玲小跑了一段路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放大了点音量,和她说“你在这个时间段去等那辆公交车,我们一起上学去。”
“还有,我叫陆萬”
圣玲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会儿陆萬,然后突然笑得很灿烂,“我叫金圣玲”
“我知道”陆萬如释重负的说。
她曾以为,人都是带着客套的面具,和别人说着客套的话。
比如:你吃饭没,没吃的话,来我家吃吧。
又比如:你怎么不早说呀,我家里有,下次给你带过来。
再比如:下次我们一起走吧,这次真的是抽不出时间了。
其实,这些的言外之意,不过就是为了一件自己达不到的事,给自己一个坡度下,然后用下一次的肯定,给这一次的遗憾,画上一个完美的休止符。
只是,当圣玲带着客套的面具在微笑的时候,陆萬不知道她的这种淡然叫客套,“要不去我家吃个饭吧”其实也不过是学者长辈的语术,随口说的。只是另一个却当真了。
陆萬的率真和耿直,让圣玲有点惊讶。她不知道才见了两面的他们,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也不知道,这么“厚脸皮”的赖在别人家里,是怎么心安理得的吃完晚饭,并且和自己的爸妈处好关系的,她更不会知道,在她的概念里,那个客套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下学”,原来是真正的邀请,而不只是一个承上启下话题的过渡句。
她不问为什么,是因为,只要有一个肯定的结果,那就已经是一个很棒的回答了。
黄绿色的电子手表发出“滴滴——”的响声,圣玲带着对明天的小期待,快步回了家。
万家灯火,该是一个多温馨的词。比起圣玲小区里,动感十足的广场舞音乐,那三三两两老人坐在角落打着麻将,那走几步就会有认识的人和你打招呼,也许,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