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冯思鸿这种当了十二年人民群众的人来说,班委竞选这件事最难的不是决定竞选哪个委员,而是决定之后竞选稿该怎么下笔。
其实,准确来说,冯思鸿这十二年来也不算是什么委员都没当过。在大家还不会说竞选稿的小学低年级,班上的委员几乎都是班主任亲自任命的。而冯思鸿很有幸,被班主任一眼挑中,当了班上的劳动委员。冯思鸿不知道劳动委员是干嘛的,回家的时候就问老妈,老妈一听班主任给自己宝贝儿子任命了一个劳动委员,就有些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不就是打扫卫生的吗”,冯思鸿一听没听懂,继续追问,老妈却只是摆摆手让他去问班主任。于是冯思鸿真就屁颠屁颠地跑去问班主任劳动委员是干什么的,以及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当这个劳动委员。班主任的解释也很简单,劳动委员就是清洁委员,负责班级的清洁和卫生工作,而至于为什么选他来当,则是因为在班主任为期一周的观察之后,发现全班所有同学做清洁的时候,只有冯思鸿扫地拖地的时候会很认真地躬下身子去仔细地做,而其他人都是直着腰懒懒散散地敷衍了事。所以刚开始冯思鸿还觉得这是件光荣的事情,不过之后他就发现,安排别人做清洁的劳动委员,总是会遇上不负责的同学草草交差了事,他胆子小不敢跟他们过多争辩,所以放学之后就自己留在教室再打扫教室,这一到扫就是一年,直到班主任调走,新班主任接替,重新改选班委,冯思鸿才算是脱离苦海。
所以从那以后,他对班委两个字总是有些莫名的恐惧,一直到高中毕业,他都再没有主动地竞选过任何班委。不过大概是后来高中的所见所闻告诉他,很多班委其实都是尸位素餐,平时很清闲还能在班级里挂个名,也算是一件有利无弊的事情,况且进入大学之后,班委的职位在德行分评定的时候可以加分,也让冯思鸿终于有些心动。
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决定听从孟峥凡的建议,以自己学了几个月的摄影特长,去竞选宣传委员一职。试一试的这种想法,对他来说是一种对未来含着一种希望,同时留有一些余地,更能够解决当下困惑的上佳之策,何乐而不为呢?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提起笔来写自己的竞选讲稿,竟然比让他上台做自我介绍还要困难。
他看着自己面前空白无一物的白纸,磨磨蹭蹭了几分钟,向沈舒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沈舒看着冯思鸿的目光,倒吸了一口冷气。从白维正说自己文艺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宿舍里一定躲不掉这样的命运,这三个工科直男总有一天会以各种借口让他帮忙做文字工作。这个心理准备沈舒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但没想到这么快。
等到沈舒抱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给冯思鸿背完一半的标准版竞选稿,打完一局游戏的白维正摘下自己头上的红色耳机,回头好奇地问:“你们俩在干嘛?”
冯思鸿一边听着沈舒念念叨叨一边往纸上飞快地誊抄,一边还能回答白维正的问题:“我想竞选宣传委员,沈舒在帮我准备竞选稿。”
沈舒很想说自己并不是自愿的,但想到能早说完早解脱,嘴上的念念叨叨也就没有停下来。
倒是白维正饶有兴趣道:“你们都准备竞选班委啊?”
“他们俩好像都不竞选,”冯思鸿道,“估计就我去吧。”
正巧魏安上回来,看见冯思鸿奋笔疾书,也凑上来问道:“干嘛呢?”
“写竞选稿呢。”冯思鸿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魏安上想了想,问道:“那你还有申请表吗?”
冯思鸿抬起头来想了想,点头道:“有,我怕自己填错了,多印了一张。”
魏安上笑了笑道:“那你把那张给我吧,我也想竞选班委。”
“你不是说不想选吗?”冯思鸿皱着眉头问道,从椅背上挂着的书包里取出一张申请表拿给魏安上。
魏安上有些难为情地思索了片刻,道:“……突然想竞选了。”
沈舒看了一眼他的眼神,在心里嘀咕,不用猜也知道是杨雪晴的主意。沈舒暗暗地有些担心,总觉得杨雪晴那天跟他说的话的确得找个机会告诉魏安上,就算不是为了他们之间的友谊,单纯为了让他不要陷得太深,自己也必须尽这一份义务。不过眼下,竞选个班委对他来说也并不是坏事,摊牌的事情可以再择良机。
白维正听到沈舒口里念到“自备单反相机,有摄影特长”的时候,惊讶地问道:“你还会摄影呢?”
“是啊。”冯思鸿答道。沈舒觉得他简直是一心多用的专家。
“你的单反相机能借我玩玩吗?”白维正一脸期待地问道。
冯思鸿看了一眼沈舒,有些尴尬地笑笑道:“当然可以啊,不过你跟沈舒得错开时间用,他也找我借了。”
白维正想了想,爽快答应道:“没问题!过两天社团招新的时候,我想去报摄影社来着,我一直特别想学摄影。”
“你准备报摄影社啊?”冯思鸿回头问道,“我也挺想报。”
“行啊,那咱俩到时候一起去。如果有活动咱俩带一个相机去也能一起用!”白维正笑道。
冯思鸿点点头表示同意,之后又转过头来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沈舒给冯思鸿念完之后,冯思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稿子,叽叽咕咕地念了几遍,才在申请表上端正地填下了自己的基本信息和想要竞选的班委职位。
沈舒很是好奇地凑到魏安上身后,看到他的申请表上赫然填着“班长”二字,不由得摇摇头,在心里腹诽着,杨雪晴真是害人不浅。
孟峥凡前脚刚回到宿舍,后脚李桐就回来了。郭希婷一看李桐回来,顿时就来了精神,连忙拉她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把自己的椅子搬到旁边,一脸期待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李桐看了看对面和自己一样茫然不知所谓的侯嘉卉和孟峥凡,疑惑地问道:“什么怎么样?”
郭希婷一脸八卦听料的表情,笑道:“别装啦!你不是去约会了吗,战况如何?”
李桐哭笑不得道:“你说的这个呀,哪有这么快……”
郭希婷饶有兴致地问道:“就说说,他人怎么样?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会对他有好感?他是哪个学院的?学什么的?长得帅吗……”
还没等李桐开口,孟峥凡就上前打断了她,笑道:“行啦!你这查户口呢,这么多问题。”
郭希婷弯着嘴角笑了笑,道:“那他人怎么样?”
李桐想了想,仍旧摇了摇头道:“刚相处第一天,我不知道他人怎么样。”
郭希婷又斜着脑袋想了想道:“那好吧,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军训的时候在领队方阵认识的啊,”李桐回答得一本正经,“他是他们方阵的领队,踢正步踢得特别好。”
郭希婷一脸难以置信道:“你就因为他踢正步踢得好就对他有好感啊?”
李桐想了想,回答说:“也不全是,他还说我穿军装特别帅气,很受用。”
郭希婷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两个人,孟峥凡微微一笑,侯嘉卉脸上的表情也很正常,郭希婷不由得在心里怀疑,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不能理解李桐对于他的好感的来源。
不过这样想了片刻,她又觉得自己挺没劲的。毕竟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她想起那天晚上侯嘉卉感触良多地对她们说起李桐在军训基地医务室的样子,忽然又有些佩服李桐这种扎根在心灵深处的对一件事情的执着。
“那他是哪个学院哪个系的,叫什么啊?”郭希婷又继续问道。
李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笑道:“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就介绍给你们认识啦!”
郭希婷噘着嘴坐在椅子上,满脸都写着八卦心理没有得到满足的不甘心。孟峥凡笑着凑过去看了看她的表情,才折返回来填写自己的班委竞选申请表。
晚上睡在床上的时候,沈舒想起之前白维正和冯思鸿提到的摄影社,想起中秋假期最后一天就是学校各大校级组织和社团招新的日子了。他之前跟大家说,自己不想竞选班委,有其他有趣的事情要干,说的就是去参加学校的校级组织。
不过他并不想去参加学生会,上大学之前,他就听在大学学生会当副主席的表姐说,学生会水太深,各种权力斗争和明争暗斗充斥其中,并不是一个适合享受生活的地方。况且对于这些组织活动的事情,他本来就不感兴趣,要说吸引他的,还是上次在校门口拦住他采访的吴平所在的媒体中心。
想到这里他有些睡不着,于是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打开电脑搜索北方信工大学的官网,查询媒体中心的简介和今年的招新计划。
北方信工大学媒体中心,和校学生会、“无为”校刊、“综文艺”剧社、北信青年志愿者联合会并称为北方信工大学的五大校级组织。媒体中心主要运作载体为官方的微信公众号和微博账户,是适应互联网新兴自媒体发展应运而生的新时代产物,成立于2012年。媒体中心下属有宣传、企划、外联和记者四个部门,近几年来,媒体中心和北京各大高校的新媒体组织合作,在全市高校范围内开展了很多线上线下的活动,从2012年至今也涌现出了很多虽然不是专业主攻却颇具新闻素养的人才,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后来放弃自己原本的专业而改行从事记者工作的第一届记者部部长冉志刚。
“冉志刚,”沈舒一边读着简介信息,一边赞许地点点头,“有勇气啊,好汉啊!”
“闭嘴!”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唤,把沈舒吓得一哆嗦。他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站在宿舍中央,环视熟睡的三个人,探听着刚刚那句话是谁喊出来的。
“你闭嘴!”又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叫,才让沈舒把目标锁定到冯思鸿身上,他凑近一些,发现冯思鸿躺在床上毫不动弹,明显不是保持着清醒状态在跟自己说话,于是忍不住翻了几个白眼,然后才慢慢爬上床躺下。
冯思鸿的梦话除了“闭嘴”和“你闭嘴”这两句外再没有下文,却不由得让沈舒有些好奇,他究竟是在梦里跟谁争论不休,还气势汹汹地勒令别人闭嘴。沈舒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原本的思路被冯思鸿突如其来的一句梦话给打断了,这又才把思绪拉回对冉志刚的膜拜上。是多么的热爱才能让他能够放弃学了四年的专业而去从事一个半路接手的目标,其中付出的艰辛和努力相信非常人可比。
沈舒曾经也有过文字梦想,关于新闻、广播之类的专业也不是不曾考虑过,但囿于父母觉得文科专业不好就业,再加上自己总觉得自己一个学了三年理化生的理科生,转头去报了一个文科的专业,总是让自己觉得三年的岁月白白喂了狗。所以,虽然对新专业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但冉志刚那种放弃之而追求其他的勇气,他觉得自己是没有的。况且他随遇而安惯了,要他为了一件事情付出常人都能比的努力,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这样想着想着,本来神经兴奋的他渐渐地有了些困意。他入睡之前,脑子还闪过一个念头,他忽然在想,自己每天晚上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梦,是不是也和冯思鸿一样,没意识的时候还叽叽咕咕地说了梦话把别人吓了一跳。但还没等自己想出结果来,他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趁着刚来北京的兴奋劲儿,沈舒和冯思鸿、白维正一起结伴逛了大大小小的景点。原本北京那些颇具文化气息的景点对沈舒来说是很具有吸引力的,甚至于一面墙皮剥落、颜色尽褪的小巷子里的墙,都能让沈舒驻足半天,然后拿着相机从各个角度拍照。
冯思鸿虽然会摄影,但也只是皮毛功夫,沈舒每次拿着自己拍的照片找冯思鸿品鉴,冯思鸿除了“还不错”“挺好的”以外,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三来。并且,由于冯思鸿的拖累,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得花上至少半个小时来休息,时间一来二去全都耗费在无意义的闲坐上了。
沈舒发现,自己的闲坐跟他们俩的闲坐是不一样的。坐着休息的时候,沈舒就一遍一遍地把刚刚拍好的照片来回翻看,冯思鸿则拿着自己那张写了竞选稿的纸看了又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沈舒百无聊赖地把同一张照片看了无数次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就对自己的临场发挥能力这么没自信?”
“我哪来的自信啊,”冯思鸿一脸幽怨地看着他,“我是不是不适合去竞选啊?总感觉我这畏畏缩缩的样子会被大家嘲笑。”
沈舒宽慰他道:“不会的,大家都不熟,谁会笑你。”
冯思鸿若有所思地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背自己的稿子。沈舒再一看另一边的白维正,靠着柱子已经睡得不省人事。沈舒有些哭笑不得地朝他的背上捶了一拳,白维正猛地惊醒,开口就是一句:“吃饭啦?”
虽然那天跟着两个不靠谱的人外出游玩,让沈舒觉得很是无奈,但那天收获了很多照片,还在北海公园后面的小巷子找到了一家价格便宜而且味道极佳的烧饼,沈舒一口气买了一大盒,也算是满载而归。
等到晚上洗过澡之后,沈舒便悠闲地坐在桌边,一边享受打包回来的烧饼,一边欣赏自己的杰作.不知道魏安上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看着他的照片,点点头来了一句,“这张照片不错,调焦调的很好。”
“你也懂摄影?”沈舒回头望着他,有些难以置信。
魏安上点点头,道:“我哥小时候教过我,不过我家只有他有相机,他上高中之后我就没碰过相机了。”
沈舒想了想,问道:“你今天去看你哥了?”
“没有,”魏安上摇摇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沈舒道,“逛画展去了。”
沈舒在心里嘀咕着,杨雪晴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一知半解但又喜欢装得自己很爱好的样子,摄影发烧友、唱片发烧友、绘画发烧友,她几乎什么都当过。但追求她的那些男生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出这些门道来,这些特质好像全世界的男生里只有沈舒能够看得明白,其他人都只能看到她柔顺的栗色卷发被微风轻轻撩起,只能看到她那素净却不失格调的白色帆布包和轻纱一般的白色长裙。在他们的眼里,就连杨雪晴抬头看画展的时候微闪的睫毛和顺手撩过的鬓发,都是那么美丽动人,刺激着他们体内荷尔蒙的迅速分泌。沈舒觉得,这大概就是他们定义中的女神。
关于画展的事情,沈舒也没有追问。他知道在北京有很多艺术区,每天都有很多小展览厅会展览很多画家的作品,抽象派、现实派应有尽有,看得懂的、看不懂的也比比皆是,杨雪晴带魏安上这种什么都不太懂但却内心里有一份向往的男生去这种地方,可以说是上佳之策了。
但沈舒想不明白的就是,既然杨雪晴那天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她不可能和魏安上谈恋爱,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那么她不拒绝魏安上的追求可以理解,却为何在此之上显得如此主动?
他耸了耸肩,心里想着,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想到魏安上那飞蛾扑火的状态,他又总是不忍心袖手旁观。
白维正打完一局游戏,回头调侃冯思鸿道:“今天不打游戏了?”
“不打了不打了,”冯思鸿摆摆手道,“我稿子还没背熟呢。”
大家都很不能理解冯思鸿背稿子的意义,在他们看来,竞选演讲本身就是一件即兴发挥的事情,三两句话说明自己有什么特长,为什么适合这个职位,然后表明自己的热情和决心,就大功告成,但对于冯思鸿来说,却比上刀山下油锅还要艰难。
但最让冯思鸿绝望的还不是为了竞选准备稿子的过程,而是在竞选的当天晚上,辅导员管少玲在一片喧闹中走进教室,告诉他们,今天的面试不采用自我推荐的方式,这对准备了两天的冯思鸿来说,无疑是一场悲剧,宣告着临场应变能力匮乏的他不仅在面试中占不到任何先机,还白白地浪费了两天大好的时光。
魏安上坐在冯思鸿身边,都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教室里的约摸五十个人被分成了六个小组,每个小组八九人不等。魏安上和侯嘉卉分到了一个小组,而冯思鸿和孟峥凡分到了一个小组。
面试的套路似乎很新颖,连自我介绍都是以小组同学接龙的顺序完成的,但其实这样的方法并不会有更好的效果,因为除开名字特别特殊的同学或者有些能让别人记住的特质以外,其他人的信息对于自己来说依旧是无限趋近于零。
但冯思鸿除了记住了孟峥凡的名字,还记住了一个名字叫刘晓茵。刘晓茵是个短发小个子的女生,笑起来的时候有些腼腆,但说话的时候却感觉中气十足。她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灵动的眼睛,仿佛她看到的世界也比其他人更加新奇有趣,但她却总是被动地发言,就算是能给出很多不一样的想法,也并不多置唇舌。
面试过程中,管少玲随机问了很多问题,魏安上和石波等好几个人每一个问题都跃跃欲试,拼尽了全力也要为自己争取一个露脸的机会。而相比之下,冯思鸿就显得怯懦些。他似乎更习惯于将一切在书面上准备好,然后再原原本本地念出来,而不是靠自己的脑子现场运转,因为在他的意识里,总是觉得自己永远没法像别人那样面对这么多人也能畅所欲言、滔滔不绝。
孟峥凡也象征性地举了几次手,但动作幅度很小,加上她坐的位置又比较靠后,所以并没有被注意到。而最安静的莫过于侯嘉卉,她把大家的每一个问题和回答都听得很认真很仔细,但环顾了四周一圈,却还是没有加入到回答问题的队伍中来。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面试进入到了最后一个环节。最后一个环节的规则相比之前奇奇怪怪的各种活动来说要简单许多,一个小组的同学合作完成组名、组徽、组旗和宣传口号的设置,并且在十五分钟之后由全组同学上台进行依次展示。
冯思鸿没有想到的是,大家讨论之后,居然把最终介绍整个组旗构思的任务交给了他。纵然他拼命跟大家解释说,自己真的不适合上台去讲话,还告诉大家自己背了两天的竞选稿,就是为了不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的露怯。
但大家都明确地表示对他的信心,孟峥凡想了想,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凡事总有第一次的,试一下你就不会担心了。”
冯思鸿心里还是有些发慌,他忧心忡忡地盯着孟峥凡,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在因为紧张而加快。
第一组上台介绍的是魏安上和侯嘉卉他们组。他们组的组旗设计得中规中矩,组徽也缺乏一些特有的创意,但小组的口号却着实惊艳了几乎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组的口号是:青春凌云志不休,意气高于百尺楼。
“我想问一下,”管少玲饶有兴致地笑着问道,“你们的口号是谁想的?”
“是侯嘉卉同学。”魏安上举着组旗,然后笑着把侯嘉卉往前面推了推。
侯嘉卉有些拘谨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管少玲惊讶道:“居然是你!这么霸气的口号,我还以为是哪个男生想出来的呢!”
侯嘉卉只是笑得更深些,仍旧稍低着头,道:“管导过誉了。”
“好了,”管少玲笑道,“你们这组做得很棒,大家合作得都非常好,还有嘉卉这一句气势与音韵都有的口号非常好,大家很棒!给自己鼓掌!”
时间过得很快,就算在那段时间里,冯思鸿一度希望时间停住不要再前进,但终于,还是最终来到了他举着小组同学设计的组旗,开口跟大家介绍的那一刻。
“大……大家好,这……这是我们组……我们组设……我们组设计的……”冯思鸿结结巴巴地开口,让孟峥凡在后面都不自主地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管少玲一眼就看出了冯思鸿的紧张,连忙笑着宽慰他道:“没事,慢慢说。”
冯思鸿沉了一口气,努力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慌,三遍之后才重新开口:“大家好,这是我们组……我们组设计的……我们组设计的组旗,我们在组旗的中间用了红蓝两个颜色画了一只鸽子,鸽子象征着和平与自由,也象征着……象征着幸福和希望,我们把每个人画成周围的小星星,每个小星星都指向中间的鸽子,表明我们是向往自由,也是向往幸福与希望的!我们组的每个同学还在星星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我们是微小的星星,却都闪耀出温暖的光芒,我们愿意为了青春付出,愿意为了同伴伸出援助之手,我们相信青春的力量,也相信青春的美好!我们相信,青春是美好的追求,青春是今日写给明日的美好诗章!”
台下响起掌声的那一刻,冯思鸿心里是很轻松的。轻松不仅仅来源于他终于完成了自己过去几分钟一直忧心忡忡的艰巨任务,而是他忽然一下子意识到,即使没有拿在手上的稿子,他一样可以面对大家说出一段还不错的话,虽然他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和小腿都在不自觉地颤抖。这段话里,前半部分是他过去几分钟在心里反反复复斟酌再三写出的腹稿,后半部分则是套用的沈舒给他准备的竞选稿的结尾片段,他把两部分完美地连接起来,然后当着大家的面以一种自信的姿态做着介绍,已经是他人生里很大的一步了。
坐在座位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腿是软的,但心却是热的。
或许,这就是他所告诉自己的,试一试。就像孟峥凡说的那样,凡事总有第一次的,试一试,就不会对未知那么恐惧。
回宿舍的路上,他忽然觉得这一切是上天赐予他的缘分。班委竞选的结果究竟是怎样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努力回想起自己在台上的那一段,总觉得意犹未尽,就仿佛了一个怕水怕了十几年的人,忽然有一天被人懵懵懂懂地推进了水里,他经历了在水里痛苦的翻腾,忽然发现,这一切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可怕,所以他在被动中第一次选择了尝试,选择了接受。
而这种尝试和接受,将会给他更多的勇气,去面对那些掩埋在过去或者守候在未来的,曾经让他产生过逃避念头的事情。
今天新认识的同学的名字,又何尝不是一个让他勇于面对勇于选择的契机呢?
他从包里翻出手机,毫不犹豫地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名叫肖琳的联系人,拨通了她的电话。
魏安上回到宿舍,望了一眼冯思鸿的座位,问道:“他还没回来啊?”
“他没跟你一起吗?”沈舒放下手里的书,回头问道。
“没,”魏安上笑道,“我跟你们说,今天冯总帅爆了,估计……也是被自己震撼到了,一个人找个地方消化去了。”
沈舒和白维正一听都来了兴致,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了?”
魏安上想了想,摆摆手道:“冯总的事情,等冯总回来跟你们慢慢说!今天还有一件事,特别牛逼,我们班居然还有个才女你们知道吗?”
“才女?”沈舒想了想,虽然心里猜到一点,但还是问道,“谁啊?”
“孟峥凡她们宿舍的那个女生,侯嘉卉。”魏安上满眼崇拜道,“她在给我们取口号的时候,说了一句词特别好!又有气势又有意境,连管导都直夸呢!叫什么……什么……百尺楼?”
“百尺楼?”白维正撇撇嘴道,“就一个百尺楼?有什么厉害的,我也会说。千尺楼,万尺楼……”
沈舒想了想打断他道:“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是!”魏安上连忙赞同道,“对对对!就是这个!”
沈舒有些诧异,摇了摇头道:“没想到啊,她看起来文静内敛,居然还能背出这么豪情壮阔的词。”
“这是什么词,”白维正问道,“百尺楼……没听过啊。”
“这是当年李鸿章为了表达自己要跟随曾国藩干出一番事业所做,”沈舒解释道,“甚是豪情。”
魏安上和白维正毕竟是觉得新奇,知道出处之后便也不再追问,只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
沈舒拿起自己手里的书,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页看了好久也没有翻页,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那句“意气高于百尺楼”,觉得这种感觉很是奇妙。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嘴角微微的扬起。
那天他睡得很晚,魏安上和白维正都没动静了之后,冯思鸿才从门外蹑手蹑脚地进来,满脸笑意就算看见沈舒在看他也收不住。
沈舒本想问他去了哪里,但看他满面笑容又觉得不好打断他的愉悦和兴奋,于是便不再做无谓的好奇,只是回他一个同样灿烂的微笑。
不用猜,沈舒也知道冯思鸿在班委竞选结束之后去干了什么。因为在他迷迷糊糊准备入睡的时候,听见冯思鸿今天的梦话是一声慵懒甜蜜的“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