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王登基个月有余了,南方一个方国才姗姗来迟,前来祝贺,并进献了一只异兽。
这位年轻的国王,对方国献来的礼物一向来者不拒,一听有活的东西,更是来了兴致。
待见到时,是一只庞然巨兽。通身灰色,躯体粗壮,头颅庞大,身上披着铠甲般的厚皮,吻前还长着一只尖利的角。
国王看着惊奇,不禁说,“这家伙有些像牛,但可比牛的皮厚实多,而且它的角怎么没长在耳朵边上,而是长到鼻子上面了?”
来使说此兽叫作犀。国王听了奇怪,“明明还是牛,不过是牛角长错了位置。在你们那里叫犀也罢,在我们这还要叫牛。”
来使不敢说话。旁边的示圭搭言说,“大王要送它一个字,那就叫犀牛好了。”
国王对这家伙叫什么觉得无所谓,倒是很想贴近了仔细观摩,但他还没靠近,就被使者阻拦了。
“此兽力大无穷,且容易受惊,大王还是小心,暂且不要靠近了。”
国王心里不服,冷笑一声,“看着是蠢憨的模样,也不过是皮厚了些,还能有多厉害?”说完,他转身,“阿牛哥呢?”
这时,从后面走近一个壮汉,来向国王抱拳。这壮汉特别之处,不仅体格魁伟,身长近丈,一身打扮和其他大臣全然不同。头发披散,未扎束带,身上罩一套兽袄,后背还披了一袭裘皮。
“阿牛哥,你看这家伙叫牛,你也叫牛,不如你们比比看,谁更厉害!”
这个心思荒唐的国王口中竟称哥的阿牛,是个什么人呢?其人并不知道大名有没有,因为他相貌实在难看,皮肤黝黑,双眼硕大如珠,鼻梁塌陷,牛鼻孔朝天,也不知何时就以牛做了个诨名。
牛官拜王中师长,官职显赫。王中师是内服军队里直接由国王掌握的王室军队,师长便是其最高指挥。人们也敬称他为师牛。
实际上,师牛还从没统御过一次军队出征,国家的中师也几乎不会直接参与军事活动。师牛的真正职权则是国王的贴身侍卫。
师牛的出身也很不一般,国王称他为哥并不为过。师牛比现任商王年长三岁,是与商王一同长大形影不离的伙伴。他的身世没有人能说清,传言他是妇好从战场收养的孤儿,但妇好曾对外称他是自己族内的子侄,至于父母是谁,就没人知道了。
妇好把他抚养长大,而自己的长子子跃也和他如兄弟一般。阿牛从小就体格强硕,力大无比。子跃把他当哥哥,自己无论到哪都得由阿牛贴身保护。直到子跃入宫做了太子,阿牛也跟在身边。
从子跃登基,示圭已在国王身边布满亲信,唯有这个阿牛,笼络不来。
他从小就性情怪僻,不肯习字,只会练武。不懂礼数,更不谙人情。无论寒暑,总是披头散发,合一身野蛮人的装束。
师牛像是只一根筋,谁都不在乎,也不跟任何人来往结营,心思里只有把保护子跃当成自己分内唯一的事。示圭曾打算笼络他,却被这莽人的口舌给羞恼。但想,只一个莽人,无才无智,至多有一身空蛮力,笼不笼络成也无关紧要。
师牛听国王要他跟犀牛角力,毫不怯弱。撸袖挽臂便问,“好啊!大王要我怎么比试?”
一旁的来使又急着阻拦,“大王,使不得,纵使有神力之人也绝对角不过这头猛兽的。”
国王不耐烦,“休得再说,你不让我靠近也罢了,可你知道我阿牛哥是大商国第一的猛士吗?山林的老虎他都不怕,还怕你这只畜类?”
来使不敢再拦,但心里却极不屑,只等这莽汉同国王一起出丑。
有国王给提气,师牛更来了兴致。他盯着这庞物端详一番,然后说道:“大王,让我来摘了这怪物头上的角怎么样。”
国王听了高兴,也令臣下们跟着一块起哄。
来使在心里冷笑,便解开犀牛身上的锁链。师牛不多说话,一下迎上去,单只手一把攥住了犀牛角。
这犀牛果真是立刻怒了,扎低了头,卯足力用牛角直向前抵。师牛本只以为就是普通的牛,却未想到竟有这么大力气。一下便吃了亏,被顶出数米,把自己摔的昏晕。可没想到,这余怒未消的家伙,竟刨着蹄子,撞向自己来了。
师牛来不及起身,伏在地上,等牛角触来时,双手攥住牛角,使出全身力气拼死抵住。
这一切就在转瞬之间,让众人来不及反应。而国王却看不出危急,见师牛抵住了牛角,竟还给他喝好。
可纵使师牛用尽全力怎能抵得住犀牛的力量?他身体擦着地面一直在向后移,眼见就要支撑不住了。国王终于害怕了,忙喊使者止退犀牛。
使者虽然知道人不是犀牛对手,但也没想到这莽人竟然能支撑这么久。心里也不忍如此强汉被这样断了命,忙过去解救。
犀牛听得懂使者喊话,终于猛甩了一下头,又把师牛甩出十几米远。师牛翻滚在地,啐出了一口鲜血,这下看来伤的绝不轻。
然而他踉跄着站起身,气急败坏,叫嚷着:“来人!给我拿支矛来,我要刺死了这牲畜!”
在场的已没人敢听他的,都在看国王的态度。国王还没觉出自己在来使面前出了丑,却因为惊吓一时怔住说不出话。
不等国王开口,示圭先发话了。他冲向师牛骂道,“无礼!你可知这是何等瑞兽?你这凡身肉体还敢与它角力?神牛不杀你,是有意饶你。你还不知耻,非要死在当场不可吗?”
师牛根本不服示圭的话,正要驳言,而国王却贴近示圭喃喃,“大祝师,这只犀牛真的是个神兽?”
国王小声问,而示圭却有意提了高嗓门,“大王,千真万确。您有所不知,犀是天帝所豢的神兽,人间有祥瑞才临人间,而我也曾有幸亲眼得见此兽。”
国王有点不敢信,忙问在哪里见的。
示圭说:“您看它身上的皮甲,乃是枪剑不入的神甲。要七十年才能长成,七十年蜕甲一次,人间有得此铠甲之人,便能统领天下兵马,战无不胜。然而此兽只有遇到徒手降服它的人,才肯蜕甲相赠。您可知主母每领兵出征,必着的那身甲衣,正是犀牛甲。是她在年轻时降服过一只犀牛而得到的,我当时亲眼见证。”
示圭显然是在诓骗国王,妇好确实有一身兽甲做的戎装,但是不是犀甲,没人真的知道。另要说徒手之力降服犀牛,那更是编的假话。
国王心中存疑,就问起使者。使者一脸惊异,“大祝师所说我也是知晓的,但我从未相信真的有人能降服犀牛,恐怕世上若真有这个人,就一定是威震我们四方诸国的主母吧!”
使者把话说完,不仅国王深以为真,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怀疑了。可他们怎么知道,大祝师同使者早有串通,使者不过是顺着他的假话一同诓骗国王。
小国王倒吸一口气,“我以为牛哥是我商国第一猛士,却完全不是神兽敌手,看来在我母亲身后,世上再没有英雄了。”
示圭听了心里得意,“师牛不是对手,不代表以后不再有英雄。咱们把神牛好生供养,等待将来由英雄降服它便是了。”
国王连忙称是。
师牛听了这些,虽然心里憋气,却也自知狼狈,不敢再说话。小国王又贴近示圭怯声道,“我和阿牛哥可不是有意冲撞神兽的,您跟天帝说说,可别给我俩降什么灾祸啊。”
示圭微笑道,“大王放心吧,不过是误会而已,以我之身,今晚就求天帝宽恕,天帝一定不会在意的。”
国王听了不住地称谢。
朝堂在场的那些内服政事官员,原本位高权重,皆已被示圭带领的贞人集团压制在下。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也更无发声机会。但看到这番场景,都在心里唏嘘不已。
新王登基至今,看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经历什么,朝廷也完全落入示圭的手掌。现在看这样一个毫无威仪,不争气的小国王,谁还愿意直言劝谏给自己找麻烦。
示圭独揽大权,甚至用不着什么谋术,只靠整天诓一些假话,就能把国王迷惑的服服帖帖,对自己言听计从。
这个小国王也真的是个酒囊饭袋,愚蠢智迟,只想纵情声色,对国事完全不想理会。刚当上国君就想着寻天下之欢,他倒知道自己在大臣中没有威严,就求示圭帮自己操办选妃。示圭已经把国王身边侍臣几乎都安排成自己的亲信,现在国王主动跟他讨女色,可算是又中了他的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