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雏得知自己怀孕,她第一次尝试对戾拒绝。她没有想过自己主意是否欠妥,因为这是她娘从前跟她说过,女人怀孕时就是可以拒绝自己丈夫的时候。
然而,让她始料不及的,正是这第一次试探,就将她带入了深渊。
那大概是她和戾第一次争吵,事实上只有戾一人在歇斯底里地吼叫。春雏没想到戾竟会如此爆发,他的吼叫声吓人到,让春雏不敢相信那是人可以发出的声音。
戾的声音太大,把享夫人都引过来了。享夫人推开门,看见春雏和阿鱼两个孩子蹲在墙角,抱在一起哭泣。戾已经无所顾忌,甚至对夫人都破口大骂。
最终夫人强行将春雏拉到自己房间,才将这一晚的事端暂时平息。
可是春雏总还是要回去。夫人跟她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也教她不要倔强,至少为了保护肚里的孩子,也得忍耐顺从。
但春雏心里委屈,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竟把这丑陋肮脏的男人变成了丑陋肮脏又凶恶的野兽。她其实从来不想看清楚这个男人真实的面目,但她还是看到了。
而那一晚,戾也透破了他一直想要透破的面纱。他看到春雏在面纱背后的模样,他看到春雏不是爱他,甚至从些许的刻意掩盖的情绪里透露的是不仅不爱,甚至讨厌自己。或许戾早就心知肚明,但却一直等待这最后确认的机会。
他情绪的爆发不是空穴来风,而在他执拗的无耻内心作祟下,他一定要在春雏自我揭开面纱之前,自己先撕掉伪装的面具。
春雏再回到戾那里时,戾对她的态度就完全转变了。第二次要求,戾做了自己的准备。他没有事先告知,甚至都没用言语威胁,而是直接就动了手。
他目的就是要用毒打,来解除春雏抗争的能力。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吼叫,并不打算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把春雏按在床榻上,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使她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然而戾不肯相信春雏早就屈服了,或许他不希望事情就这么容易。他的手不肯松开,直到春雏的脸涨红到发紫,眼皮上翻,几近昏厥。
阿鱼站在旁边,几乎要为春雏呼喊出声时,戾冲着她脸上狠狠掴了一记耳光,把她扇倒在地。阿鱼的头撞到地上,半晌没有抬起来。
戾有意地选择了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想让雷鸣的声音掩盖住一切。然而,当他刚准备行事时,暴雨竟然骤停了。然后整个房间里以及房门外都死一般沉寂,只能听到戾一个人可怕的喘息声音。
春雏全身无力地躺着,她觉得唯有停止用力的静止,才能让整个身子感到些许的松弛。她其实本就没有了力气,只依着戾摇晃着自己的身体。
她想让头脑里混进些其他的意念,好让自己忘却眼前恐怖的场面。然而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她记不起从前的经历,记不起任何一个人的面容。
她只能看见那个河畔,然而隐约流淌的河水也多被杂草掩盖了。她想让自己哭出来,哪怕发出一点点声音。然而却在那无尽懊恼悲伤的时刻,她突然发觉自己也一样的又聋又哑了。
春雏试着扭转了一下脖子,视野里出现了阿鱼。在这漆黑的屋子,她却把阿鱼看的异常清楚。
阿鱼跪在地上,正看着自己,目睹着所发生的一切。她眼里的泪水甚至比春雏自己还要多。春雏凝视着阿鱼的眼睛,阿鱼也凝视着她。
有那样一刹那,春雏觉得魂魄好像离开了自己,进入了阿鱼的身体。然后她用那新的目光回望自己,在这双眼睛里只有一个沉痛的无法挣扎的姑娘,并没有其他任何的东西。
在那以后,戾彻底换回了野兽的皮囊,毒打春雏成了日常的消遣,连阿鱼也都不能幸免。怀孕也给春雏带来了更恶化的生理反应,各种折磨合在一起,使春雏的神经每时每刻都在悲伤绝望的泥潭里挣扎。
没过多久,春雏用了一条腰襟企图了解生命。却没有成功,然后她又挨了戾的毒打。戾收走房间里任何尖锐的可能划伤身体的东西,且不再准许春雏离开房间,还让小鼠负责监视。
春雏的精神从萎靡开始变得失常。她整天躺在床榻上,目光呆滞,不跟人说话,也不发出任何声响。夫人几次进入房间,想跟她说话,但她不作任何回应,使夫人只得唏嘘着离开。
春雏最常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手攥住脖子,从轻轻接触再一点点用力。她大概是喜欢上了某种窒息的感觉。然而却不敢太用力,她害怕真的窒息,陷入将死状态,却立刻被那只恐怖的手打醒。
她惧怕戾,她对戾已绝对服从,然而那却是死人一般的服从。
阿鱼懂得和心疼春雏,她想尽力抚慰春雏,可她什么都办不到,因为春雏也不再回应她。在不久前,阿鱼也陷入和春雏同样的恐惧与痛苦境地,她也一度精神崩溃,一度丧失活着的力量。秃蟥的毒打、强迫,和展示给她的怪物般丑陋的身体,一直是她的梦魇,从来没有真的消散。
然而阿鱼与春雏不同的是,有一个人帮助了她,保护了她,把她从绝境中拯救出来。但春雏没有这样的人,戾是春雏可能面对的最可怕的恶魔,已经没有人能够救得了她。
卜享也知道戾的所为,有一次享夫人向他求情,求他做一下调解,至少对戾进行一些约束。然而卜享无意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平民女子而与兄弟的关系更恶化。秋收刚过,他就急着安排兴土建屋,好让戾和春雏早点搬出去,还给自己清净。
春雏的处境最终还是发生了转变。在某一天清晨,她醒来时,看到戾在旁边酣睡,她上前扑到戾的怀里。
戾被她的举动弄醒了,他恼火着一把将春雏推开。然而春雏却倔强般地又扑了上去,这一次戾没有抗拒。
春雏终于明白戾究竟喜欢什么,他想要体会在精神上彻底征服一个女人的满足。春雏要让他持续获得这样的满足感,让他相信自己已完全服从于他。
换句话而言,她只需要在戾面前表现得是个贱人。如今她喜不喜欢这样做已经不重要,她是否还厌恶戾的身体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服从带来了实际的好处,就是可以不再遭受毒打。她不用每时每刻神经紧张忧惧害怕,比起那精神与肉体至为痛苦的知觉,厌恶感似乎不是什么忍受不了的事了。
那个早晨,春雏吃了很多东西,此后接连很多天,她食欲大开,精神状态也逐渐恢复,身体也开始有了些活力。大概这也是生理的变化,但也确实与她的心态和处境的转变关系极大。
戾对妻子的转变意外却满意。他甚至试着给妻子一些对等的回报,如答应妻子可以走到院子活动。当春雏持续说些甜言蜜语,夹杂着下贱话时,竟能让戾兴奋到忘乎所以,使他乐意满足妻子更多要求。他有时会带春雏出门到更远的地方散步,还时常带给她各种需求的东西。
春雏和丈夫开始了新的关系,然而她与阿鱼却越来越疏远。她起初不想让阿鱼看到自己学习下贱的姿态,到后来,只要阿鱼在她旁边,都让她觉得碍眼。
春雏把所有作态的笑容都给了戾,她竭尽全力让自己扮演好卑贱角色。而她上一次带着真容对阿鱼笑,还是在那可怕的事发生之前。
不过终于有一天,春雏又对阿鱼笑了。从早晨开始,她就对阿鱼态度十分好。她像忽然醒悟,把想明白的话都开始对阿鱼说。阿鱼不知道春雏说的什么,但却看出来她脸上那亏欠的神情,表示着似乎要从这时开始对过往努力弥补。
下午时,春雏不动声色地走到门前。她回头面向阿鱼,脸上仿佛又阴郁了起来。她对阿鱼说,想单独到院里坐坐。这一次她做了手势,让阿鱼留在屋里不用跟自己一起出去。
春雏走出门,阿鱼收拾了一会儿房间,然后坐下来等待。
门被推开了,阿鱼正以为春雏回来的很早,但进来的人却是小鼠。
小鼠先是向房间里张望了一圈,然后轻声关上门,把头低下,缓步地朝阿鱼靠近。他尽量不让阿鱼看清楚自己的眼神,然而他最终靠的太近了。
正当阿鱼警觉时,小鼠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阿鱼。他事情计划的周全,还没等阿鱼喊出第一声,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门外秋风萧瑟,春雏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眼睛凝神看着落在地上的树叶。
她听到身后自己房间,从门内传来一声短急的敲击声。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到门栓晃动了一下,就戛然停止了。那房间又恢复死一般沉寂。
过了片刻,稗子从主人房间里出来,看见春雏,便问了声安,然后也把视线移向春雏的那个房间。那房间死一般沉寂,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稗子去做自己的活,春雏也继续聚精会神看着地上的落叶。那些落叶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顺着阵阵秋风,卷到空中,然后再飘落回地上。
春雏看着这不断重复的过程,不觉得秋风劲道,却觉得这些叶子的确辛苦。
她身后的房门轻轻推开,而春雏没有回头,她的注意力还全部都在这风和落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