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自戕那便戕。”昭珽的目光从他面上飘掠而过,冷漠厌倦不带任何一丝留恋。
刘钦若轰怆,那是他的全部希望,他不怕去死,就怕死的不明不白,死的没有姿态,不够悲壮,没人理解,没有意义,这样就不是结缨就义,他要活着证明他的立场。
于是他捡起青约剑,缓慢而凝重的站在羊角灯下,不知是否为了契合环境,那灯不闪明亮,他洒落走进江寒,单手执剑齐眉,屋里灯光把他剖映成两面,前面光明,背后黑暗,那深透濯明在他眼中跳跃着砰荡着沧郁着,凝颤恳决,“中侍可否不计前嫌,从今往后和在下并肩匡时。”
仪式郑重,一字千金,江寒静视刘钦若目中深影幽幽荡荡,以臣制臣,昭珽这招驭下之术,很民主,很和谐,很省力,今夜认了刘钦若,等于附和寒族一党,想独立独行是不可能了,反之这也就是昭珽说的保护之法,融入整个朔党集团中绝对安全也绝对危险,因为她相信她的身份绝对是一个高敏冲突点,如果不答应她便会成为景刘两党斗争焦点,会被撕得死无全尸,更则还会连累到南夏残势,想想就可怕,昭珽啊昭珽,你是在帮我,在害我,在利用我,还是我根本就剖析不了你。
你的朝廷有三党,而我的朝廷全是敌人,你把我的每一步都安排的仔仔细细,跌宕起伏,唯硬扛下去,而我却不能摆布你分毫。
江寒最终收剑答应了刘钦若。
黑夜中,她听到长风吹动湖水的声音,遥远,临近,在她身边,细致深沉,无法摆脱。
他的目的达成了,不惜任何代价,她的目的遥远了,指在套路中间。
濯华阁之约进入倒计时,不为所动的昭珽,要她先行回去,并着重令带好青约剑,只留下刘钦若一人,她本不想待在这里,也不好奇他单独留下刘钦若与她还有多少瓜葛,水凌凌,天沉沉,风寂寂,灯飘飘,桥深深,人寥寥,背后濯濯明华阁,只见灯缈阴影中,这夜星几点,她心累几覆。
昭珽施施然满觞两杯,与刘钦若碰杯饮下,意疏心深,“刘卿不防再考虑考虑朕的用意。”
刘钦若一点即通,饶了半天,和江寒盟也结了,那天关于授江寒实职的提议,时机也到了,该说说,他低头思忖方刻意沉心细道:“现在江寒走了,臣就实话和陛下说,臣结盟江寒一为陛下,二为社稷,绝无私心。”
昭珽颇不耐烦,“说重点。”
刘钦若道:“我朝以从政经验和功绩估量官员资历,如果陛下决意要授她实职,莫说微臣,景公必会加以阻挠,陛下未必可如愿。”
昭珽仪静,明朗道:“朕有意考量她,如果她做不到,此棋便废去罢。”他的眼中染起酷厉。
看得刘钦若有些畏惧,“陛下高瞻远瞩,臣多虑。”
昭珽坐得有些乏意,面色疏寂,无所顾忌的支撑在桌子上,半合着眼睛,虚漫道:“你没有多虑,一个降臣在东朝,始终不会被完全容纳,以后可多注意她。”
说到点子上了,刘钦若十分附同。
他倚在酒桌上,看样子是惜字千金,刘钦若也就将就了,知道昭珽对江寒还有提防,后话也就不着急说了,起身拱手嗫嚅道:“陛下如是乏了,微臣也不便惊扰。”
昭珽合上眼目,肆意拂袖。
路钦若知意告退,走入廊桥,长袖飘飘,虽然没有促膝长谈,昭珽安排了另一种方式,这夜也总归饱满。
他走后,昭珽独自在濯华阁浅寐了一会儿,抬开眼睛起来,朦胧走了一两步,踩到东西,他低头看去,是红牙篦,弯腰拾起,凝注了一瞬,曹全过来见他看牙梳专心,谨悄道:“亥时将尽,陛下是否去华阳宫就寝。”
昭珽默默将篦子放进袖子中,清寂道:“去竹轩。”
曹全低眉垂色,跟着离开濯华阁。
华阳宫,灯花粼粼,姜妧轻衣堕发哼着歌谣好容易将小皇子哄睡,歌声甜美,目里却空渺,采繁掀了帘子近前,看小皇子熟睡,悄悄道:“陛下今晚去了竹轩。”
姜妧起身平静走到外室,望无月深空,嘴角浓泛开一抹枯深冷笑,黯然,习以为常,五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她。
采繁看姜妧寥落,还是把话说了下去,“陛下今夜请江中侍和刘参知入濯华阁。”
现实让姜妧来不及在霉烂的伤感中多去虐心,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陛下这件事的动机上,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魏如月在东朝到底是怎样一个充满魔力的存在,心中脑中全是她和昭珽在丛玉亭相处的画面。
夜里,她执笔写下字条。
翌日,晨,钟楼不响,无早朝,景修却已经在自家书房加班加点,辰时,他的夫人端了些糕点羹汤过去。
景修埋头恨不得钻进奏疏里,月氏满脸心疼,去抢了他手中的东西,背在后面,景修的思维还停留在折子上,想去抢看她夫人阴沉的脸色又不敢,只能低怯道:“夫人,快交给为夫,这东西不是给你闹着玩儿的。”
月氏低视向他,不满道:“这东西有多重要,能有你我十几年的夫妻情义重要。”
景修道:“瞧夫人说的,没事和一个死物吃哪门子醋。”他继续沉凝道:“这道折子是北境送来的,那帮蛮人现今忙着窝里横,于我东朝而言,倒是好事。”
“好什么。”月氏泼冷水将折子摔到案板上,二话不说就坐到景修腿上,搂紧他脖子,分明吃得死死的。
景修受惊:“光天化日,夫人这是作甚,还不快下来。”
月氏不理他的话,自顾自说:“如果夫君能除了那江中侍,那才算是真好。”
连声叫密探回来,理好衣服,正紧道:“到底又怎么回事。”
密探仍将字条给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