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昭珽上完朝忽又想起皇后的话,有曹全陪着顺道去看江寒,禁军打开门,房间素朴,一个绿衣小宫女上前行礼。
昭珽入里,江寒平躺在一间素帐小床上,面蕴病色,眼睑下面浮起一层灰黑,仍处于昏睡状态,昭珽看向那小宫女问道:“她这样昏睡有多久了。”
小宫女低头答话:“昨天御医来看过,陛下过来前,她还清醒过一小会儿。”
昭珽看到桌子上一大碗冷却的汤药,随问:“她不曾喝药。”
宫女拘谨道:“姑娘一喝药就吐,奴婢也实在没办法。”
难怪江寒一直不见好,原是根本就喝不下药,片刻,昭珽命小宫女退下。
他抬步近距离观察江寒,看她双眼浮肿,面色清瘦,想起那日情况,下手确实重了,又坐到床边掀起被角给她探脉,脉搏细若游丝在她指腹间微弱跳动,情况很是不好,他静注向她,心底不由升起几丝愧意。
她深睫轻颤,嘴唇翕和,似乎在说什么,不一会儿睫毛上就盈开一层水汽,发出低声啜泣,楚弱的似梢头一朵雨后的白兰花,悸起他似水遥迢的豆蔻色蹁跹流年,心底那份独属于她的柔软。
他垂头浮着脚步离开,刚走两步袖子一绊,回头看,她眼角泪珠簌簌滑落,哀泣遥唤是他的名字,她呓呓然:“阿焕,我们才刚刚开始,你不能逃避…..”
昭珽静静拂开她的牵绊,却见她泪如雨线,戚容低泣,枕头尽湿,恍又看到那一大碗浓药,遂退回取出袖口锦帕给她拭净了泪水,她渐渐止停抽泣,情绪趋于平静。
任她是南夏流耀不逝的白星,南夏人不灭的军魂,到底是个女儿家,自有柔情似水断肠处,这种女汉子转换淑女之间的强烈反差,令昭珽不意微讪,他揭开被子左面去查看她肩膀伤情,许是刚才情绪太过激动,雪白的中衣又浸染上血迹,如今庆远军不知所踪,事关重大,昭珽设想后果,江寒不能死,只是她因咽不下药,伤情急转直下。
昭珽思来,唯今只有采取极端方法,用嘴给她渡药,他管不了那么多,自己端起药喝了一大口,就在快要凑近她嘴唇时,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一紧张就自己吞下了药,猛起咳嗽几声,面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渡药失败。
而她额头上又密起虚汗,昭珽抚上她额头,微微灼手,她嘴唇血色尽去,颊红唇白,容不得他再迟缓,喝药,闭眼就覆上她的唇,柔软的就像过往,他慢慢渡药,那点苦涩弥漫开来,他缓缓睁开眼睛,清浅的眼里有一刹那的探究,那唇的温度唤醒了昔年青衫豆蔻的胭脂色岁月,她的嘴唇轻颤一下,昭珽体内一股融意不受控制的冲悸扩散直晕红了他的脸颊,理智让他快速想逃开,不想她竟很享受这种感觉,进而贴紧了他的唇,他俩睫羽交触,药辛味炽烈弥晕,她青睫晶莹剔透,微弱颤跳,极具娇弱美感。
昭珽惊惶弹开,背对她撑着桌沿,脑中不断浮想起郑州老家,平息心率,双颊透红迅速消敛,依旧有些滚烫。
此时江寒睁眼迷蒙,伸舌舔到了唇上残留的苦味,她撑着床边挪坐起,恍然看清昭珽背影,惊了一跳,犯了口吃:“你….你怎么在这儿。”
昭珽呼吸顿停,又摸了摸自己脸颊,才转身目锋如刺,语无伦次道:“看看你死了没有。”
江寒正想喝他,不料带动了伤口,痛得泪眼汪汪。
昭珽没好气:“朕劝你还是不要逞能,死了可没人给你收尸。”
江寒摸到湿枕,再伸头去瞟那半碗汤药,直觉刚才发生了些不可描述的事,触及昭珽目光,一时哑口,她敏感觉察到他在故意敛盖目里的失措。日光透过隔窗反刺到江寒眼里,她敛目朝里,房间静得落针可闻,她打破尴尬,向里低沉道:“吕焕在哪里。”
吕焕果真是她的命,梦里现实都是他。
昭珽逆光坐到小凳子上,挡住了那缕刺眼的光线,音似寒水:“他比你好在西边,死不了。”
江寒微微转过头面向他道:“我上次就告诉过你,这次你输定了,继续把我们囚禁在这里,对你也没个好,趁现在事情尚在转圜中,不如放了我们,到时吃了闷亏,别怪我没提醒你。”
昭珽逆光,江寒看不清他神情。
外边响起琐碎扣门声,昭珽沉唤他进来。
曹全碎步走到他面前,面色沉凝。
昭珽道:“什么事?”
曹全瞄了江寒一眼,才对昭珽颔首道:“交趾有使臣前来。”
昭珽看向江寒,有几分了然,命曹全先行退下,安排接使事宜。
江寒面上已浮开一丝冷笑,轻松道:“早让你放了我们,”接着她右手悬空支着下巴,“现在你知道怎么回事了。”
昭珽横她一眼,冷哼一声,叫回绿衣宫女,拂袖离去。
江寒多日阴霾尽散,靠在床边,随口问宫女:“刚才我昏睡中,可是你给我吃得药。”
宫女深觉莫名,回话:“刚才陛下过来就命奴婢退下,后来的事奴婢不知。”
江寒想起昏睡中嘴唇似乎碰到了很柔和的东西,那种温度不像是勺子,不自觉手指触了触自己嘴唇,那种朦朦胧胧令人窒息的热度犹在腾烧,她心烦意乱命宫女退下。
昭珽从江寒处回后,就由景修几位高干陪同前去四夷馆接待交使。
交趾国力薄弱,与东朝大国相较不可同日耳语,东朝自来以礼仪威信服众,对于邦外来使,向来以礼相待,交趾使臣匍匐下跪,先是按流程递书称赞,顺道带来他们那里的土特产,以示睦邻友好,礼仪官按例收了他带来的东西,昭珽赐予他绢帛,钱币等高价物,礼尚往来,接着赐坐,他盘腿而坐,直入正题,这次来东朝一来是希望能与大国互通,促进和睦关系。
交趾早些年只是作为一个郡依附中原,后来才独立成国,东朝的大臣们向来不屑于这种南蛮小国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