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石松的引荐,江寒二人光明正大踏进梁都府大门,府尹大人理整衣襟,满脸不岔带人领他们去狱房见崔确,到门口宋铎留下注意动向,江寒只身进去,乌漆嘛黑的,那些个犯人看有人来,一窝蜂涌上牢门,不停在空中抓,一双脏手挡了江寒道,她下手就是一打,那手像是受了刺激风驰电掣的弹了回去,江寒循目看去,有人正猥琐的打量她,咧嘴贱笑,她恶寒快步跟上狱卒,这腌臜地难为崔确了。
及至他牢门前,狱卒连门都不给开,待他走后,江寒看向牢里侧蹲的蓬影,沉着气连唤他两声,崔确才恍然侧头,直勾勾的盯在她脸上,直怔了她一跳,“崔大人,你可还记得我。”
他直盯着江寒转而柔和,慢悠悠站起踱到门前,声音厚重:“老夫没记错的话,阁下是江太尉。”
江寒双手抓稳牢柱,严肃的说了此来目的。
崔确认真听完,慎重的问了她一个问题:“江太尉可认为本部堂是此案主使。”
不可置否,江寒果断摇头:“如果我认为你是,就不会来了。”
“此来我还有一事需要中丞释疑。”
一豆微灯衬得他意味深沉。
江寒颔首一字一句低微道:“大人是否授命来东朝。”
此时她的目光变得非常通透,崔确几不可查的略一点头。
江寒流利转话:“看来还是这东朝的油水肥,崔大人高明,懂得舍本逐利的法则,幸会,幸会。”
这一席话,明里讽刺崔确,暗里就不得而知了。
言归正传,对于大理寺和梁都府的联合断案,崔确有自己的说辞,堂屋那副墨玉兰确是粉奴娇赠给他的,见那副画的人也不在少数,这里很明显是有人故意把《春雨玉兰浥》和此曲连,混为一谈,赠画之日是在上月二十几日左右,而粉奴娇也有结盟之意,只不过崔确婉拒了她,本想将画烧了,到底是故人所赠,且画艺是极好的,文人向来对丹青文墨着心,遂装裱挂进堂屋,权做欣赏陶冶,哪知会有这后来的借题发挥,牢狱枉祸。
粉奴娇原是不知他早在江南是加入过明教,去对抗过时年根基不牢,支系庞大的昭家军,结果由于规制太小,设备不齐,接连三次输了个惨败,后被守成之君吕焕招抚,此后明教在江淮禁止,崔确也就跟着不干这档子了,当时南夏已不负往昔荣光,风雨飘零,他改听命江南学社时任南夏副相魏参政,也就是他老师的授命,潜伏进东朝官场,伺机行事。
他俩秘密谈话,不觉时间流逝,倏而过了一个时辰,开封府尹派人来催,江寒向崔确保证,一定会找到案情真相,言外之意,他们确定联盟关系。
现在已知零碎线索,想要理清此案,免不了要查看受害人,有晋王罩着,梁都府尹规规矩矩领他们到停尸房,一股浓烈的尸臭味混合着初夏燥气,熏得江寒几次险些呕吐,卒子揭开裹尸布,江寒忍着辣眼睛的腐烂味,近前查看肿泡发白的女尸,能从脖子上看到腐肉,旁边小卒捏着鼻子说:“这三天你们再查不清案子,天气一热,女尸就开始生蛆了。”
江寒一瞬想到女尸脖子上蠕满蛆虫的恶心情景,肚里消化的黄酒味就朝喉咙上翻涌,就差没狂吐一番,宋铎表情淡漠,甚至还揭起女尸袖子角查看,没有一丁点不适的反应,在战场上面对那些血肉横飞,被大炮轰的脑浆肠子四溢的局面也能超乎淡定,江寒不得不佩服他自动屏蔽恶心东西的特异功能。
查案要紧,江寒被臭味呛的喘不过气,艰难问他:“宋铎,你查出什么异样没?”
宋铎冷漠中带着失望:“没有。”
江寒从头到尾看了遍白衣女尸,她袖缘和裙裾处鲜明的红色花朵吸引了她的注意,瞳孔一紧,恍若宋铎附体,凑近观看袖子上花朵细节,脑中闪过那片红色,抬头拉着宋铎就大步奔外,
跑了好长一截路才走到太学哪里,喘气指着茑萝花道:“宋铎你看这像不像是粉奴娇裙子上的花朵。”
宋铎看她跑的白里透红,像是烟雨后水雾朦胧的豆蔻花,忍不住用袖子轻拭她脸上的汗珠,温醇如酒道:“你跑慢点。”江寒呆站着凝望他流光幻影的眼睛,吞了吞唾沫,那双眼好似有魔力,勾引她春心砰然,尴尬退后,窘迫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花是茑萝。”
她抬头不见人,宋铎已经站到了太学墙边,驻足观看。
江寒发懵,跨步过去,喃喃道:“粉奴娇裙子上的花。”
宋铎抑扬顿挫道:“妾本丝萝,愿托乔木。”他转眼微笑深凝着江寒。
江寒眨了眨眼,宋铎今天表情不太正常。
她退走到街道中间,环顾全景,要说这东朝也是奇葩,好端端的重点大学,就包围在红灯区里,在酒铺也没少听过太学生和隔壁烟柳雾花香艳劲爆绯闻,百闻不如一见,秦楼楚馆笙歌夜,怎不令这些韶年才子,心猿意马,销骨酥魂温柔乡。
云良阁头牌粉奴娇暴死,是否与太学生们有关。
天光云影刺眼,热浪滚滚冲开她冷白色发带,时间进入倒计时,暗探如影随形,凡牵涉入这件迷案的,每个人都绷紧心弦,越接近真相,意味着危险越多,谜题越深。
他们走在闷热的大街上,江寒小声提醒宋铎注意晋王,她初入东朝对中枢不了解,凭她的政治嗅觉,晋王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她微微闭眼扶头,闷声道:“今晚去探云良阁。”
宋铎出生军阀,家风端正,对妓院天生抵触,任是江寒白件事,即便再抗拒,他也会答应,忧心道:“阿月,你回去休息休息,到晚上我去找你。”
江寒点头答应,顺便吩咐他暂时别让萍姑现身,和宋铎告别,步履维艰朝着府邸走去。
长风涌动宋铎衣袖,他只影飘然,目送她柳色背影渐近渐远,消失在坊户尽头,才收心过小桥,回自己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