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供词,昭珽故意捡了断念给某个人听:“微臣江寒自知大难临头,昨夜辗转难眠,思来想去,绝笔翻供,唯证生前清白,身后明白,他日断头魂归阎罗殿,幽冥王前善交付,来生投转好人家。”
景修眼珠子打着转,给武宗嗣抛去暧昧不明的一眼,武宗嗣稳稳接住,跪行稽首大礼,本着公正的态度,对昭珽道:“江氏供词中提到是光禄寺卿吕龟年一手操持,设计于她,东朝以法度治理天下,微臣认为此案疑点重重,若重申一次,未尝不可。”
昭珽将供纸搁下,态度不明。
“臣附议,若江氏确系谋杀吕元宝,臣无话说,若真如供词所言牵涉朝廷要员,恕臣直言,有失公允,背离法度。”景修抓准了保命苗头,三寸不烂之舌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外乎能在宰辅位置上混得风生水起,稳坐不移,把下面一帮虎视眈眈的臣僚,调剂的服服帖帖。
乘风破浪,光采依旧。
昭珽正色道:“武宗嗣,这案子你下去重审吧。”
武宗嗣领旨谢恩。
夜,雨急风啸,刮落华阳宫房檐上一盏吊挂的茜纱风灯,骨碌碌飘滚到院里泥泞中,暴雨残酷扑熄最后那一点残影,在闪电的攻击下,暴啸的风雨中,飞溅的泥淖里,燃烧的火花中,化作一团潮焦味斥鼻的黑灰,穗子断续飘零风中,不知今夕何夕,将去将往。
雷鸣滚滚漫过屋顶,闪电骤明骤暗,映的殿中森冷如地狱,即使殿中密不透风,帐幔重垂,灯辉烁烁,梦魇中的妧却似乎就像雨泥的那团被命运鞭笞的风灯,恐惧而绝望的抓扯着凤衾,冷汗一层,梦里也是一个天旋地转的雷雨森夜,霖淖冲淋的她睁不开眼睛,周围一片刀光剑影中死死抓扯着她哥哥的衣袖,小声啼啜,“哥哥,不要丢下我。”
森蓝闪电一过,少年脸上泥渍血迹清楚骇人,他的目光坚强而细腻,擦干净妧脸上的泪雨,温柔款款:“小妹别哭,哥哥会回来。”
然后他又肃容看向两人,“叔,婶,小妹就托付给二位了。”
那二人抱紧妧,泪水涟涟。
少年捏紧刀,闪电又过,他清俊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刻映在妧眸底,就像是即将消逝的孤星,真切又缥缈,他看准妧的眼睛凌声道:“记住,从现在起你随叔姓,以后你的名字是秦妧,忘记现在,忘记过去。”
那个孤清的影子,模糊,消亡在雨夜里。
她抓着虚空,大声尖叫:“哥哥,哥哥,你不要走….”
采蘋听到殿内尖叫声,匆忙进去,妧冷汗淋漓,表情惊恐,双手不停在空中抓挠,她大惊失色,制住她,叫醒。
妧大叫一声,睁眼猛坐起来,泪汗交织,浸染凤衾。
采蘋忙赶忙乱,倒了杯水给她,惶然安慰:“娘娘喝口水,您看外面雨停了,没事。”
窗边一只飞蛾扑灯旋转,在墙上倒影出巨大的阴影,她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慢慢缓转神志,虚弱道:“现在几时了。”
“二更天。”
她望向采蘋,“陛下还在御书房。”
采蘋如实回答:“是。”
妧放缓语调:“他还在为江中侍的案子操劳。”
次日,田二爷刚开门,刑部的官员就带他去作证,田二爷找到账簿,二话不说就和人去了刑部。
公堂上,昭珽景修都没来,师爷念完状词,吕龟年看景修没来,已然嗅到几分不妙,然而表面上还是表现的一脸不屑,二审开始,吕龟年呈上账册。
武尚书翻了翻道:“江寒,照你状纸所述,你反倒成了原告。”
江寒一脸正肃:“回大人,江寒正是要告吕大人。”
武尚书惊木堂一拍,肃穆道:“你把七月十三的事,再重新复述一遍,本部自有定夺。”
江寒娓娓道来:“此案起因是十二日会仙楼掌柜田二爷曾把负债帐册给臣看了一遍,才有了十三日臣和宋指挥使去云良阁收账一说,账册就在大人您手中。”
武宗嗣道:“田富农江氏所言可实。”
吕龟年瞪向田二爷,他视若无睹配合作证:“江中侍所言属实,确有这一出。”
武宗嗣又道:“她为什么会翻看你会仙楼的财务信息?”
江寒见机行事:“早先臣投了一笔资金到他会仙楼下,解了他会仙楼资金周转不过之急,为了感谢臣,他才邀臣加入酒楼做三当家,这事吕大人是知道的。”
吕仁希听得一脸懵逼,他只关心害死他儿子的凶手到底是谁,他不相信他儿子会是族亲吕龟年谋杀的,满脸质色:“你怎么就肯定我儿子的死和吕兄扯上关系。”
江寒成竹在胸,这次一定要把吕龟年扳倒,缓缓道:“那天你说了你儿子是个受虐狂,衣香鬓影,和刘念的证词都是对的,吕元宝他是看上了宋指挥使,才会有三天两头朝吕府跑的说法。”
“前提在于他要还会仙楼的白条,就必须要宋铎做交换。”
江寒面不改色,吕仁希老脸羞红,捶地道:“逆子,荒唐。”
江寒环环相扣:“吕大人,那天你告诉江寒吕元宝在云良阁,是否派人跟踪我们。”
吕仁希一口否决:“江寒你这话从何说起,老夫没有。”
江寒很满意,“这就对了,那天有人跟踪我们,你儿子看上宋铎,我们将计就计,引蛇出洞,才发现你家儿子被人跟踪了七天,加上被害那日一共八天。”
她瞄了宋铎一眼,他会意道:“吕仁希,虽然你不敢相信,但宋铎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那些人来去都是朝吕龟年府中。”
吕仁希心寒失落:“吕兄他的话你可认。”太过震悚,说完嘴皮子都还在打颤。
吕龟年眼珠转动,垂打着自己的心腔,打感情牌,“仁希,你宁愿相信这些外人也不相信我。”
江寒提声如雷:“吕大人证据确凿,吕仁希为什么就不能怀疑你。”
吕龟年垂死挣扎,耍赖:“你们都是合起伙陷害老夫的,老夫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