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保客客气气的接受了他的谏书,不过他也不是白帮周见素,张保保是个典型见树攀的名利之徒,从谏书中嗅出甜头,还本着不占独食的慷慨,决定有钱一起赚,当然免不了风险一起担,名为哥俩好,实为拖着好人下水,到时翻船谁也别想独善其身,周见素贪心使然,老实人最后也免不了钱权诱惑,随波逐流,长此堕落,回头不见岸,前进全是水,没有绝对的朋友,只有相对的利益。
张保保善于营利,这则谏书重要之处在于揭发吕龟年利用采办职权从中浑水摸鱼,大肆贪污,其他大臣看得惯,彭应知看不惯,准备和他死磕,错就错在他这次信错了人。
择日周见素找到吕龟年,在会仙楼哪里坦白此事因缘,吕龟年听后,那叫一个紧张啊,周见素所言句句属实,那箱银子现在就在自己后院,周见素笑了,诡诈阴险,毫无底线,吕龟年经验之见,周见素要放大招了,他道:“现在这件事有四人知道。”
吕龟年窥探着他反常的神色,猜忌道:“还有一个人是谁。”
周见素面部表情丰富自然,吕龟年老油头,感知到他被眼前这不起眼的小吏套死了。
周见素开门见山:“张保保。”
吕龟年很压抑,得出血的教训,小人物未必翻不起风浪,他忽略了官场的规则,人心不足蛇吞象,弱者,只是没有占到天地人和的运气,而非他没有吞象的野心和能力,在这个染缸里,清流不是那么容易不被浑浊的,在这个群体里,不能快速成熟起来的人只有迅速淘汰,在这个氛围里,福祸像是闹着玩的,今天可以青云之巅,明日可就判别天渊了,在这场斗争下,人性脆弱如纸,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厚黑的力量宛如洪水猛兽,势不可挡,毒蛇缠颈,身不由己。
吕龟年恍然,周见素脸上有阴霾浮沉,越来越像初入官场的自己,这是一个过程,一旦潜移默化,那便是官威,他要挟吕龟年:“大人,如果你想摆脱此事,下官倒有建议。”
他的眼色贪婪冷漠,吕龟年如坐针毡,被他的眼神桎梏的死死的,不敢妄动,木讷道:“你说。”
周见素有条不紊:“大人应该销了那笔赃款。”
吕龟年很清楚他的言中之意。
“迨天未雨,绸缪牖户,现在这会仙楼正值初建,你若投笔钱,解了田二爷困顿之急,岂不化险为夷,皆大欢喜。”
田二爷想要把酒楼做大,曾经在酒楼里拉起横幅,公开招募合伙,此举在东朝一时轰动过,不过百姓初安,大家一则没钱,二则不敢冒险,此事石沉大海,水波不兴,唯一的好处不外乎多几个人知道会仙楼存在。
吕龟年全无退路,最后真把钱投进会仙楼,不过凡事都有代价的,人张保保也不是做公益的,此事刚罢,周见素提出条件,要求吕龟年同自己一道加入景修党,以后一个人也混不下去,又被他们抓住小辫子,吕龟年一鼓作气答应了,当然没点甜头是不行的,还有以后你可以贪污,不过大家一起贪,钱张保保分大头,他俩分小头,明目张胆勾结犯法,从下次算起,吕龟年人在瓮中,被敲闷头棍,散财免灾,心疼总比丢命好,而且这仅限于他们三个,景修还没分,就这样不愉快的决定了。
周见素不负彭应知所托,通过张保保,引起了中书省注意,然本质早作变故,昭珽最忌官员滥用职权,贪腐敛财,着有关部门前去吕府搜查赃银,有司来回搜了几圈,吕龟前戏演全套,除了柜子里几吊铜钱,家里可谓一干二净,四面透风,寒碜得很,得了有司败兴而归,彭应知就惨了,谏书是他托周见素交去中书省的,忙活了几天一场空不说,周见素和张保保还在昭珽面前痛哭流涕,装出一副寒心彭应知的样子。
当事人吕龟年哭的更惨了,鼻涕眼泪一把抓,大呼冤枉,这里彭应知惊恐的看着眼前这场人间悲剧,心里霎时寒了一半,拿起笏板就去打周见素那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众臣都以他疯魔,逃窜避让,昭珽眼看场面控制不住,一声令下,禁军才制服他,以诬告罪要将他当下流放,并当庭杖打四十大板以示惩戒。
然而晋王早已看穿了一切,以公正的态度帮彭应知求情,拿他祖辈曾是名扬天下的大将军作挡箭牌最终说动昭珽从轻发落,只当众笞二十杖,以儆效尤,后来彭应知就一直跟着他,不过前程算是彻底葬送,还成为官员口中的笑柄,时不时往他伤口上撒盐。
他这边生不如死,某人就咸鱼翻身了,张保保帮周见素也是有原因的,他早看彭应知作为朔党的积极分子,向来不甚尊敬景修,说话也没个避拦,老挑衅景修,甚至有次碰见景修不行礼不说,还当着大庭广众大摇大摆昂首从他身边走过,景修虽没说他,跟班张保保是看在眼里,这小子活腻歪了。
景修不论这事事实,碍眼的被当众拔开裤子挨打,大块人心,一高兴加上张保保卖力吹嘘周见素因此在朔党那边混不下去,吕龟年有意倚仗,干脆一高兴全收,景修之所以能权倾朝野,原因之一,他不嫌人出身,长相,品行,官位,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待后慢慢去了解他们,利用他们优势,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此乃识人之道。
彭应知打了屁股,没过多久周见素升任监察御史,专业景修喉舌,为非作歹,无所不用其极,张保保升任给事中,给周见素做辅,这两人狐假虎威,在朝中是出了名的狼狈鼠虫,莫说大臣,即是景修党亦不善与其往来。
特别是张保保连吕龟年都看不惯他恶劣作风,平时同周见素有利害攸关,才关系密切。
若说吕龟年这一死和周见素没关系,原则上说不通,毕竟他死前见过周见素。
晋王道:“蒙受不白之冤,忍受嘲讽之辱多年,心里不好受吧。”
一说到这,彭应知就来气,官运毁了不说,还没事躺枪,好歹也是官户出来的,他立在灯头下,拳头捏的发青,然终抵不过心中多年积郁的困惑和恐惧:“殿下认为,江氏可以对抗景公。”
晋王吹熄面前燃得最旺的一簇烛火,沉冷道:“彭大人你也看见了,自从这江氏来了东朝,发生的诸案,桩桩件件莫不是冲她来的,两次入狱,却能绝境逢生,倒打一耙,你觉得她能是个简单的女人,不要因为南夏的灭亡而小看了南夏的官员,国运由不得她个人做主,而她却可逆袭她的命运,甚至影响到她周围的事物。”
晋王转身面向他,表情冷硬明白,又道:“主动助她,生。”
彭应知眼珠飘转不定,想了想,恍然有所顿悟,窃声道:“而这助她生的气运,是天。”
晋王嘴角扯出一斜,幽深道:“舟行水上,顺水则力缓,逆水则力急。彭大人要看准趋势,方能使得上巧力,改得了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