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49年12月17日，下午，东方，西长城旧址。
高墙，山峦，郁郁葱葱的树木，如带子一般的长江。这里是西长城，是人类文明的结晶。曾几何时，这里是人类抵挡变异者的最前线。数万大军傲然屹立，整整二十年间，青藏高原的“苍龙”都在这栋高墙面前驻步不前。在很多人眼中，这座高墙就是胜利与安全的代名词，永远不会崩塌。
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
三年前，“苍龙”对东方定居点发起猛攻。东方定居点原本的计划，依然是参照旧例，在西长城死守。待敌人补给耗尽后自行退去。但结果却大出所料，仅仅一个晚上，西长城防线便被突破，变异者长驱直入。双方于长江中游决战，最终两败俱伤。此后，人类战略回缩，他们完全放弃西长城，转而屯兵巫山。而变异者同样返回青藏高原。于是乎，这座伟大的长城被人彻底遗忘。除了掠过的轻风，荒芜的大地，什么都没有剩下。
直到今天为止。
变异者的大军层层叠叠，它们正在长城西侧聚集。无数的怪鸟在天空中巡逻，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只运货的重型穿山甲缓慢爬来。变异者们等候多时，它们主动分工，将穿山甲背上的物资卸下，更多的同胞都在源源不断赶来。它们都是从青藏高原上撤退下来的，总数接近300万。
这是一项大工程。首先数量上，300万变异者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进行迁移，这就已经相当困难。更何况，这还是在情报完全不明的情况下。如果换成人类，或许早就激起民变了。但“苍龙”部落却完美完成了任务。它们恪守秩序，吃苦耐劳，统一一致，从某种程度上说，在这个时候，它们要比人类更配得上万物之灵的称号。眼下，“苍龙”的主力已经基本回缩西长城。它们重新布置防御。虽然比不上人类驻守时那么有序，但至少最基本的防线都已经构造起来。大量的有生力量还在涌入，同时，捕猎的队伍也已经出发，它们将负责大军的后勤。这甚至比防御更加重要。毕竟，三百万变异者，如果缺乏补给的话，连一个晚上都撑不下去。
风马与鲨站在长城顶端。他们俯瞰下方。最初的时候，他们只是尽可能率领大家，从扎姆空洞的阴影中逃脱。但到了后面，越来越多的同胞聚集在一起，它们形成了一支空前庞大的队伍。风马遂决定，先去西长城扎营。
“西长城曾经是人类的要塞。但在三年前的战争之后，那里一直处于荒废状态。但主要设施依然还是能够使用的。只要到达那里，我们至少可以喘息一会儿。然后——”
“然后？”鲨继续问道。风马没有回答。嘈杂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大量变异者正簇拥在一起。它们操着各式各样的语言。面对此情此景，鲨不禁心中赞叹。他虽然也统领着“鲸鲨”部落。但相比“苍龙”的人丁兴旺，自己的部落却是相差甚远。数量上连“苍龙”的一个零头都达不到。另一边，风马却是了无笑意。他看着西方。一团黑雾正笼罩在青藏高原上空，这团黑雾忽大忽小，忽隐忽现，但它确实存在，而且还在不断蔓延。西方的天空一片漆黑，在那里，太阳的光芒已经不复存在。
“龙，真的已经不在了吗？”风马喃喃问道。他的眼中拂过一丝虚无。鲨下意识按住肚子上的伤口。
“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他肯定是我们的敌人。与‘哈米吉多顿’融合后，他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他才会在意识消失之前将‘苍龙’交托于你。因为他相信你，风马。”
“但你说，我该怎么做。扎姆空洞是我们的故乡，是唯一可以维系‘苍龙’的‘根’。但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个‘跟’，我们也失去了自己的领袖。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逃跑，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风马的声音渐渐低沉。他嘴角翘起，似乎是在嘲笑着什么。鲨轻轻摇头。
“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希望的。风马，我们应该先考虑眼前的事情。眼下，我们算是找到一个落脚地。我建议，我们应该立刻和人类取得联系。”
“人类？”
“对，人类，东方定居点。之前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已经和欧洲定居点的拉纳少将达成协议。代表变异者与人类停战。拉纳当时向我允诺，会与东方定居点联系，转达我们这边的想法。”
“但我们和东方定居点可是有着血海深仇。西长城之战，巫山要塞之战，我们双方之间已经积下了太多的血。更别说还有‘红瞳死神’的事情了。‘苍龙’和东方定居点不可能妥协。”
“我知道。我非常清楚。但你们必须妥协，因为你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风马嘴唇挪动。他在城墙上来回踱步。鲨静静等待。过了好久之后，风马终于停下。他道。
“算了，鲨，你说要和人类联手，我虽然不赞成，但也不表示反对。反正以现在的形势，尝试一下，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但问题在于，我们到底该怎么和人类取得联络。”
“你们和东方定居点之间难道没有私下的联络渠道？”
“过去或许有。但这只有龙才知道。我只负责带兵打仗。其他的一概不管。”
“要不，我们去抓一个人类的巡逻兵？”
“你到哪里去抓。确实，人类还是会对西长城地区进行侦查。但他们往往都是派出无人探测机来完成。就算守株待兔，你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那么，只有我亲自去一次了。”
“！？”风马猛地一惊。他看向鲨。鲨摸了摸光滑的脸颊。“这也没有办法。本来，与人类联手就是我的提案。这个联络的工作，自然应该有我来负责。而且，有的事情，也只有面对面才能说得清楚。东方定居点现在的领袖是叫林中和吧。我会与他见面。”
“人类不会让你轻易接近的。”
“我知道。但我会见到他。”鲨轻声说道。夕阳迟暮，黑幕降临。凄惨的月亮缓缓升起，第一根火把袅袅点燃，不一会儿，点点的火光就遍布整片大地。风马沉寂良久。他深深呼气。
“鲨，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我没法阻止你。东方定居点就在长江沿岸，距离这里大概有五百公里。以你的速度，两天应该就能够抵达。但我建议你在途中绕开巫山要塞。那里现在已经被完全阻断。”
“我知道了，还有呢？”
“还有，今天晚上，你最好先休息一下。”
“为什么，难道不应该立刻出发？”
“你的伤还没好呢。”风马简单说道。鲨顿时怔住，他憋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同意了风马的意见。鲨问道。
“风马，你会一直驻守这里吧。”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鲨。在西长城，我们还有反攻青藏高原的可能。但如果继续往东，我们真的就会失去家园了。到时候，‘苍龙’就会彻底毁于一旦，大家也会沦为荒野中的蛮族，失去部落，失去骄傲，失去一切。”
“只要众志成城，就不会失去一切。”鲨喃喃回答。风马嘴角翘起，他似笑非笑。两位高阶变异者并肩而立。大地苍茫，黑影重重，西方的天空仿佛是凭空截断。呼呼的风声在身后拂过，黑暗的天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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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年终时分。就在东方大陆遭遇巨变的同时，在欧洲，经过近一个月的唇枪舌战，让-拉纳终于说动欧洲议会，同意与变异者的“和平”。12月27日，拉纳搭乘飞机，从柏林出发。他将亲自前往东方，面见林中和。
螺旋桨的轰鸣声在天地间回荡，飞机即将启动，飞机发动机卷起的飓风吹拂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来。诺兰-拉纳站在机舱门口。他向送行的萨迪克将军敬礼。
“将军，那先我走了。”
“走吧。我们这边没事的。记住，你这一次前往东方，任务虽然是和平。但也不要有任何的松懈。我不信任东方定居点，更不信任变异者。虽然你说可以达成和平。但我们和变异者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这不是说停战就停得了的。”
“我知道，将军。但与我们打仗的是‘坚狼’和‘雄鹰’，而它们都已经被消灭了。眼下，欧洲周围已经没有变异者。相反，北美定居点却是磨刀霍霍。他们已经威胁到了整个世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认为，至少‘鲸鲨’和‘苍龙’，可以是我们的朋友。”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朋友。从来没有。”萨迪克说道。他挥手告别。舱门合上，飞机缓缓升空。拉纳轻轻握住手中的“哈米吉多顿”碎片。这是一块蓝宝石，也是“火狐”乔-福克斯唯一的遗物。即使过了那么多时候，拉纳依然能够从中感受到福克斯的意志。那如火一般的温暖，就好像是在鼓励着自己。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朋友……吗。拉纳心中喃喃。他握紧陨石碎片。飞机继续爬升。不一会儿，他们就潜入云层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