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殿外外祥云缭绕,气象万千,奥妙无穷,数只五彩神鸟凌空展翅空气里弥漫着奇花异草的细细幽香。芙蓉池夹岸的紫薇花儿,金灿灿的花朵开的繁复错落每一朵皆如玉盘大。凝露含香凭栏而望,繁花锦绣里瑶池宫阙的飞檐翘角在七彩祥云间隐隐若现。
殿内天后娘娘一身竹叶青段锦颜色沉稳淡雅,端坐在一把赤金盘凤座椅上缓缓开口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蟠桃园土地忙叩首道:“小仙对娘娘万死不敢有半分欺瞒。”
天后娘娘轻轻舒了一口气,如梦呓般呢喃道:“原来是她…这件事你可与旁人提及过?”
“小仙万死不敢,”这蟠桃园土地低眉顺眼态度极是恭谨。
金母微微点头道:“你看守桃园的这几千年一向恪尽职守,今日下界仙山北冥神君那里有个位子你今日起就去补了那里的空缺吧,以后你就再也不是鬼仙了。”
言外之意是说这件秘辛天宫之上实是不能有第二人知晓,念你老实本分赏赐你一个地仙的分位从今往后守口如瓶才是首要之事。
土地不由大喜过望不住的叩首,口内亦不停的说:“谢娘娘圣恩,谢娘娘圣恩”。
土地前往下界任命时途经南天门,婷瑶身边的一个小仙娥恰巧经过,心道,“这不是看守蟠桃园的土地么?不会是金母娘娘迁怒于他,贬下凡间去了罢?”这仙娥瞧着土地的背影渐行渐远,便走到守门的将领身边好奇的多了句嘴,“这位守门大哥,那蟠桃园土地可是被咱们娘娘贬至下界去了么?”嘴里虽这样问这,可是她的眼睛却还是朝着土地消失的方向望着,不知是存着幸灾乐祸的心,还是真的出于悲悯好奇。
因着婷瑶的关系,这几位将领对这仙娥还算客气,既然开口问了,人家也不好充耳不闻,一位声音粗犷的守将带着几分羡慕的口吻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虽说这土地多少也沾个渎职的罪责,可咱们娘娘慈悲,封这土地去下界仙山做了个地仙。”尤其是后面“地仙”两个字他还刻意的拖着尾音,想到自己一直尽职尽责的守卫南天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这几时曾有人看见,反倒是这土地,看守桃园失责,不惩反赏,看着这种境状,心里也就不由得吃起味来。
“这位大哥,咱们娘娘那可是赏罚分明的上神,我看您这般用心的守卫南天门,这晋升啊也在不日。”这仙娥听出守将的言外之意,既然已经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倒也不妨恭维他两句。仙娥见他苦笑两声,自己也就不好说什么了,遂点头示意,也就转身离开了。
婷瑶背靠着座椅,垂眸手中轻转动着茶盏,姿态闲逸,端庄中又不乏妩媚。
“上仙,”这仙娥轻声说。
婷瑶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淡淡道:“说。”
“奴婢听南天门的守卫说,天后娘娘赏那蟠桃园的土地,去下界仙山去做地仙去了,”这仙娥抬头看了看婷瑶复又说:“按理说就算这毁园子虽然不是土地,可他也脱不了渎职之罪,何故金母娘娘对他不降反升呢?”
婷瑶轻哼了一生,放下手中茶盏幽幽的丹唇轻启,“咱们金母娘娘所以这么做,左右不过是为了让这件秘辛永不见天日。”
“上仙所谓的秘辛是…”仙娥疑问道。
婷瑶锐利地扫了她一眼,像是嫌弃怎么会有人如此不开窍,“蟠桃园之事是摩德给人顶缸罢了。”用这般极平淡的口吻叙述这样一件骇人的事件,带来的效果似乎并不比激情轩昂来的差。
这仙娥果然惊骇十分,“那…那…可是娘娘的亲侄子啊,金母娘娘是要护着何人?竟舍得让自己的侄子去顶缸?”
婷瑶冷冷的说:“那日在凌霄宝殿上义母已经看出端倪,却不作声哼,不过是因为那丫头来自离恨天。”
“离恨天的那位圣母身份地位虽是极尊崇,却也不是不通情理护短之人啊,娘娘何故如此?”这仙娥不解的问道。
“摩德,如果她知道跃腾将军是因你精魂俱散,怕是你受多少天刑她也不会原谅你吧,呵,只愿此事真能稍减你内心的愧疚之情。”婷瑶似乎并没有听这仙娥说些什么,只是自管自的摇摇头呢喃道。
窗外一只五彩神鸟扑棱着翅膀从檐头飞过,两片金灿灿的羽毛落在地上,一阵轻风拂过两片羽毛由地卷起打了几个旋儿随风飘摇。婷瑶看着飘走的羽毛兀自的出神。
这仙娥又支支吾吾的说:“奴婢还…还听说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即是如此说那就是当讲。”婷瑶回过神,眉眼也不抬一下,淡淡的说。
“我听天神身边的侍卫说,那位来自离恨天的姑娘,前些天去给大人送了一些疗伤丹药,天神似乎很是高兴呢,许是丹穴山的守卫不识这位姑娘,她来的时候那侍卫对她进行了盘查,天神知道后好一通不高兴,把那些守卫训斥了一顿,还下令以后那位姑娘再去丹穴山谁都不许再…难为…”这仙娥抬眸瞧了一眼婷瑶的脸色旋即又垂下眸子。
婷瑶那如秋水盈波的妙目,立时如一柄利刃扫过这仙娥的脸庞,吓的这仙娥身子一凛。婷瑶挥手打翻案几上的茶盏,因着怒气她的身子竟有些颤抖,紧握的拳头骨节处以泛白,与往日的娴静温婉好不相称。她深吸一口气待怒气平息,冷声说道:“你下去吧。”
“是。”仙娥应道。
耀月身着湖蓝色长裙淡粉色的花纹陈铺于领口,再配一对柳叶形状的翡翠耳坠,当真是袅袅婷婷至美如斯。她漫无目的的在园子里瞎逛,举首四望,却见在一株柳树下祖母坐在一把藤椅上小憩,此时绿树成荫,遮去了大部分阳光,枝叶间却露出稀疏的阳光一闪一闪地映在地上,像极了轻轻一栖又悄悄飞走的金色蝴蝶,耀月心里暗喜这样的绝妙时机,错过了岂不可惜,转首疾步朝丹房走去。
耀月顺着墙悄悄溜进丹房的一扇翠竹窗棂,她从缝隙里往里望去,见青铜麒麟丹炉卧与地上,丹炉内散着袅袅的乳白色薄烟,两个守丹炉的仙童也在里屋打盹偷懒。
耀月四顾里看看确认无虞,才屏息推开丹房门,一股悠悠的药香扑面而来,那些瓶瓶罐罐依旧在深褐色的紫檀架子上井然有序地陈列着。耀月极力调匀呼吸可手还是有些颤抖,也不及多想她匆匆的找到药瓶从里面各倒出一些丹药,转身正欲离开,衣裙却不小心带倒了几个丹药瓶。她机敏的朝始四周望了望,见这微小的动静并未惊动两个仙童,胸口突突的心跳才稍缓下来。她机警的将丹药藏于广袖内,便驾着云朝丹穴山赶去。
“天神的面子果然好使,今次我从丹穴山的东天门,直到您这缱云宫竟没半个人对我进行盘问。”耀月见摩德的气色已大有好转,她的心里也是云收雾霁,说起话来也恢复了往日的俏皮。
摩德抬首不语,嘴角却噙着一丝浅笑转而即失。
耀月见他此状胆子变也大了些,“以前都听下面的婢子说你冷得跟冰山似的难以接近,人就应该多笑笑啊,干嘛整天绷着脸反倒平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喏,这个是给你的。”她见摩德只注视着她,并不答话,便走近他的身边,俯身看他手里的卷宗。
“你平日里不是批阅奏折就是翻看这些卷宗么?好生无趣啊,怪道你这个人这般冷漠想来整天案头堆积如山,你也没多余的时间去做别的事情,不整天板着脸才怪。”耀月自圆其说着,言语中似乎对他不能到处游乐而颇为同情。
摩德见她如此无状,却怎样也恼不起来,讥诮道:“那以你看来,做什么样的事,才是有趣呢?”
耀月侧首一想,不觉笑生两颊,“自然是走出去,随心所欲,欣赏大好河山啊,而不是整日里枯坐在这里。”
此时微风吹进来,她的发丝佛在摩德的脸上有些许微痒,似乎慢慢的蔓延到了他的心理,恍神间,耀月后面都说了些什么他似乎都没听太仔细。
耀月抬头望向他,摩德迅速敛去波动的神色,换上以往旧古水无波的姿态,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撇撇嘴角道:“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随即又精灵古怪的用两个手指在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要多笑哦,你笑起来其实…嗯…挺好看的。”
自幼从未有人夸赞摩德的容貌,故他也不甚在意,今次却从耀月口中说出,不期然的心中荡起一片涟漪。他望着耀月离去的袅袅如烟的倩影,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竟也舍不得收回眼神。
走出丹穴山时竟下起了雨,沾衣欲湿耀月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离恨天的院子里铺的青石板也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一只小鸟在庭院里一跳一跳地迈着步子。两个仙娥从它身边走过就赶紧扑扑的飞上一株杏树的枝头。无极圣母在大殿里坐着脸色阴沉,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冷得结了冰压在头顶使人心生不安。
耀月刚进离恨天时就觉得有些奇怪,院子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人烟一般,“珠儿怎样没在门口等我呢?许是下雨的缘故罢,”耀月不疑有他。才蹑手蹑脚的踏上台阶欲伸手推开房门。
“公主,圣母在大殿等您呢!”一个身着鹅黄绉衫的小仙娥从屋檐下的柱子旁步出,原来她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耀月随即心头‘咯噔’一下,问:“祖母找我何事?”
“奴婢不知。”小仙娥垂首道。
耀月情知这仙娥口风紧得很,问了也是白问,她隐约中又有一种不祥之感,不待她迟疑仙娥已垂首,伸出柳枝般纤细修长的手臂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态度虽是公谨却也不容的拒绝。
时值九月概因下雨的缘故,整个院落显得格外清凉,微风吹过飘下几片树叶,耀月抬手拢了拢衣领,沿着长廊走到了尽头,又绕过几排房子方至大殿。一路走来,她已经把所有的可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中大概以有计较,故见到珠儿在大殿前跪着时倒没显得太吃惊,举眸望了望颜色森然的无极圣母,旋即垂首,镇定的双手粘着裙边,抬脚跨过门槛走到珠儿身旁跪下,“祖母。”
无极圣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责问道:“你去哪儿了?”
“孙儿一时直觉得闷得慌,去招摇山转了一圈。”耀月情知到底逃不过责罚,于是就铁了心不打算与祖母是说实话。
“去招摇山散心,端的还带走了我辛苦炼制的丹药?”无极圣母虽平日里对耀月管教甚严,犯了小错姑且要面壁思过,而这次却不同往日语气里透着一丝温和,“你只需告诉我那些丹药给予何人了,此事,我决计不再追究。”无极圣母平静的眼神,在耀月面上逡巡一番,见耀月不语复道:“那些丹药威力甚大,寻常人吃了不但不能救命,反而害之。我是怕你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自己却傻乎乎不知情。”
耀月如蝇语般低声说:“那些…那些…丹药是孙儿自己吃了。”她只是低着头连眸子也不敢抬。
“你…”无极圣母抬手掩着胸口。从铁青的面色看来,她已然气极。自己一手大带大的孩子,偶犯小错时自己尚都要对她严厉训诫,且如今真的犯下了大错,叫她如何用忍心把耀月禁在北川极寒之地,以她那单薄的修为怕是待不上一年就已经精气散尽了。
无极圣母望着殿外雨意空濛的天空,沉吟半晌才幽幽开口道:“也罢,如今你即是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前日你母尊南海观音传音与我,她道你的仙法这几百年来一直精进甚少,想让你去她那里好亲自教你修习仙法,我至今日还未与你母尊回应,实是不舍你这般年幼就离我身旁,眼下仔细思量,觉得去你母尊那里对你严加约束也未必是坏事。”说着无极圣母就别过脸摆摆手,示意耀月出去。
本来是铁了心要顽愚到底的,可听从祖母口中说出“不舍”二字,耀月的心头一紧,各种悔恨涌上胸臆,眼泪也顺着玉盘似的脸颊簌簌的落下。
摩德一席湛蓝色长衫伏于案前,殿外柔软的风偶尔佛起他皇冠下逸出的一缕青丝,衬的他格外的气宇轩昂,淡金色的阳光洒在骨节分明修长有型的手上,更显得那手像美玉雕成。
“这是第几天了?”摩德喃喃自语道。
“主上您说什么?”立于身旁的侍从俯身问道。
摩德只是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向喜静的人,居然有些期待她来打破这里的宁静。他心神不宁的合上卷宗,踱步至殿外,期待的眼神望向她来时的必经之路,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擦黑,他怅然若失的摩挲着那只盛过丹药的瓷瓶。不知在期望什么,亦不知再等待什么,他只识自己不愿意收回这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