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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真人别了牛生,一路北行。行了三日来到一座大山之中,此地荒芜人烟稀少,只有条樵夫打柴的小径,曲折入山。

在山中转了一圈,四下不曾碰见一人。行山路虽是吃力,两童却不抱怨,低头跟着真人前行。

转过一山,听闻上方有响声。抬头看去见是一面陡峭的石壁,石壁上雕刻着一座座佛像,半显在石壁上。当中一人,腰中系了条麻绳在那凿石壁,发出了清脆地锤击声。

见那石壁上的雕像神态各异,有闭目静坐的,有低头打鼾的,有仰天大笑的,有愁眉苦思的,上上下下共计约有十数尊。其精美绝不比名寺古刹的逊色,只是在此山野间反而埋没了。

再看那人,头上戴着个破斗笠,上半身光着膀子,生得是虎背熊腰。腰间系着一个麻布袋,正在凿一个还没成型的石像。

“喂,这位匠师傅!”真人向那人喊道。

那人好似没听见,只顾在那凿。真人见状又喊了一声。

那人才停下手中的锤子,回头向下看来:“噢!道长,失礼了。”

说罢,将锤子并坚凿放入麻袋内,解开腰间结头,顺着绳索滑了下来。

来到真人面前,将两手在裤头上擦了擦,拱手说道:“道长切莫怪罪,粗人不知礼节。”

“无妨无妨。”真人回道。

“粗人叫作张开石,道长何处来啊?”那汉问道。

“鄙姓李,自广州来,路过此处。匠师傅真是好手艺啊!”真人赞道。

“李道长取笑了,粗人只是见这片石壁甚好,弃在这山间可惜了,便胡乱雕琢些。”那汉哈着嘴说道。

“普通人雕琢哪有如此神彩,张师傅技艺精湛,定是高人。”真人说道。

“李道长有兴趣,屈尊到粗人舍下小坐。”那汉说道,便前面带路。

真人领两小童跟上,走了几步便来到一个崖壁下的石洞前。石洞前围着一圈篱笆,一扇精致的竹门嵌在篱笆中间。

推开竹门,进了篱笆之内。篱内种着些菜蔬,看来张石匠在此自耕过活。

“道长莫要嫌弃此处鄙陋,将就进来坐他一坐。”那汉引众人进了洞内。

洞内十分明亮,上方一个斜开的方洞,亮光可从方洞内照射进来,方洞口上方长着一株叶茂的灌木,可挡雨雪。

洞内正中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张石匠请真人落了座,去角落火灶捣鼓了半天,泡了杯山茶端了上来。

“道长请用茶。”

“好。这茶可是这山中种养?”真人接过茶,闻了一闻问道。

“这茶是山下余老汉那儿换来的。”张石匠说道。

“这余老汉是何人?”真人闲话道。

“这余老汉一人独居在山脚下的茅棚里,有几亩薄田耕作,这茶就是他自种的。粗人没什么钱财,便选碗大的坚石雕刻些花鸟兽虫与他交换。”张石匠说道。

“这倒是个好买卖,那余老汉将石雕拿去市上也能换个好价钱。”真人寻思道。

“说到这事就来气,余老汉哪有什么眼光,觉得小石头好看,就换些回去摆在屋檐下。不想被县里一刘姓财主看上,说是借去观赏几天,全给搬走了。几次去讨,都借口刘财主太过喜爱要多留几日,老汉一听这话就不敢强求。每次来这都要跟我念叨几句。”张石匠气愤说道。

“噢,竟有这事。想是那财主想要赖了那些石雕,老汉无权无势也不敢与他争执。”真人叹道。

“就是这么一回事,只是那余老汉心里还指望着刘财主把玩好了还他呢。”张石匠气愤道。

“这老汉也是可怜之人,被这一无赖缠上。”真人也叹息道。

正当两人谈话之际,洞外传来了呼喊声。

“瞧,这余老汉来了。”张石匠说道,起身去了洞外。

不一会儿张石匠领了一老头走了进来。见那老汉须发花白,满面皱纹,穿着一件粗麻大褂,提着个黄油葫芦。脸上虽带笑容,却露出几分愁苦。

“石匠家来客人了啊。”老汉说道。

“鄙姓李,云游道人。这位长者如何称呼?”真人施礼道。

“老汉姓余,家住山脚。道长有礼了,不知道长贵姓?”余老汉回礼道。

“哦?鄙姓李,小名春山,唤作李春山。”真人以为老汉没听清,又再说了一遍。

“哦,好。石匠,今日刘财主又没来归还石头!”老汉像是自语道。

“余老,那财主再不还你石头,你就去县里告他吧。”石匠大声说道。

“不不不,刘财主没说不还,只是要多留几天。现在去告不妥。”老汉说道。

“那财主要是想留十年再还,你便等他十年?”石匠反问道。

“若留十年,这也太久了。某想刘财主再玩几天就会还于我了。”老汉自语道。

“余老,这话你之前就说过好几遍了。就问你,刘财主将石头拿去有多久了?”石匠说道。

“我记得是腊月被他拿去的吧。”老汉回忆道。

“现在都秋分之时了,你那些石头都被骗去八九个月了吧!现在还不还你,想是不打算还你了吧!”石匠说道。

“应该不会吧?刘财主说过借去玩几天,想是会还给我的。”老汉说道。

“那要是他不还你怎么办?”石匠又问。

“对啊,要是他不还给我怎么是好?”老汉又担忧道。

“你啊你啊!”石匠气愤叫道。

真人见两人谈话,心中窃笑。又见老汉手中提着油葫芦,嗅到了其中飘出的阵阵纯香之气,定是佳酿。

“余老这葫芦中是何物啊?”真人问道。

“哦,刘财主借了我几个石头,到现在还未归还。”老汉念念道。

“余老!道长问你葫芦里是什么?”石匠大声说道。

“小声点,我听得见。葫芦里是村里沽来的酒,石匠你再换我个石头吧。”老汉拎起葫芦说道。

石匠一把夺过葫芦,拨开塞子一闻,恩,好酒。

“道长可否饮酒?”石匠对真人问道。

“无妨。”真人答道。

石匠倒了一杯摆在真人面前,又自倒一杯,举杯与真人对饮。

“石匠,你还没给我倒上呢?这酒是拿来换你的石头的,待会你要给我个好看的石头。”老汉说道。

“你要吃酒便自倒。石头给你也是被那财主要去,就不给你了。”石匠说道。

“石匠,你怎可不给我石头?你都吃了我的酒了。”老汉急道。

“石头外面地上多的是,你喜欢自己去捡些带回去吧。”石匠只顾吃酒道。

“石匠你怎么这么说话,外面那些石头遍地都是,我换它们做甚?”老汉说道。

“这些石头才能不被那财主拿走,你放在外面也能安心啊。”石匠说道。

“石匠,这是什么话,这石头你送老汉,老汉都不要。”老汉严肃道。

“哈哈,石匠莫要欺负老汉年迈,你吃了人家的酒,如何不给人家雕刻颗石头啊。”真人笑道。

“就是就是,你这石匠吃了我的酒,如何还要赖我石头?”老汉气愤道。

“哈哈哈,就是不给。”石匠笑道。

“张石匠,你酒也吃了,就帮我刻颗石头吧。”老汉见强硬不行,便苦求道。

“余老,这样吧,我这还有座五马驾车石雕,你权且拿去。”石匠说道,拿出那座石雕。

老汉接过石雕,见那石雕上面五匹马,刻的栩栩如生好是逼真,心中不觉大喜。左右拿捏,爱不释手。

“余老汉可否将石雕借于鄙人一看?”真人问道。

“好好,道长请看。”老汉将石雕递到了真人面前。

真人拿起细看,果然精巧,五马并排引着辆四轮马车,缰绳及车轮铆钉都看得真切。翻看了一阵,将石雕又摆在了桌上。

“余老,这是我最满意的一个石雕,若再被那财主拿去,下次就别来找我要了。”石匠说道。

“我好生保管就是了,你为何要说这话?”老汉说道。

“怕你又被那财主骗了,提醒你一下。”石匠大声说道。

“我几时被骗过,刘财主又没说不还我!”老汉也放大声音说道。

“好好,不与你争了,看你下次如何说。”石匠说罢,仰脖饮了一杯。

老汉呆了片刻,见无人理他便拿了石雕一个人下山了。真人与石匠喝尽了一葫芦酒,又闲话了几句,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石匠送至洞外自回,真人领着两小童寻路自去。

再说老汉,捧着这石雕刚回到家中。刘财主后脚就带人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将五马驾车石雕拿了去。老汉叫苦连天,只是并无人来听他抱怨。

再说财主,今早一起床,突然就有了去余老汉家转转的念头。这一去果真又遇到了一个极品石雕,便拿回家中细细欣赏,越看越爱不释手。不觉抱着石雕在桌前打起了瞌睡。

正睡间,一群官差打扮的人闯了进来,领头一个上来说了句:“奉相公旨意,特来借花石一看。”说罢指挥众人将家中石雕尽皆搬了去,家中仆役见状上前来阻,都被官差打翻在地。

刘财主正惊讶,听得院中一声响,大门及院墙都被推倒了,一辆五匹骏马拉的马车闯了进来,官差们将石雕搬上马车,便一个个都上了车。为首的官差走上来,伸手去财主怀中取了那五马驾车石雕,转身驾车而去。财主想要起身,无赖两腿沉重,起身不得,看着马车离去,便迷糊地睡着了。

第二日,刘财主醒来,想到昨夜之事,以为是梦。来到院中,看到了打晕在地的仆役,还有被踏翻的大门及院墙,惊得目瞪口呆。

老汉一大早开门,便看见被刘财主拿去的那些石雕整齐地摆在门前,五马驾车雕也在其中。老汉又惊又喜,连忙上前一件一件地察看擦拭。还没擦完几件,刘财主就带人闯了进来。

原来刘财主消息灵通,得知石雕都放在老汉家门口越想越气,便带人去老汉家强行搬回了石雕。把老汉气的不知所措,但又无可奈何。这夜,那伙官差又来到了财主家中搬走了石雕,流程与之前一致。

就这样,你搬来我搬去。直到财主见家中墙门被拆的差不多了,仆役也被打跑光了,这才作罢。

老汉这时已经被折腾得傻呆了,那些石雕摆在门前他再也没敢去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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