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城宫阙,巍峨城墙,这深宫之内不知深藏了多少波澜。
清浅一大早就被锦绣一通梳妆打扮十分用心,一身月白色绣红梅广袖长衫,赭红色白梅刺绣襦裙,外面披一件月白色狐裘抖篷,秀发轻挽,淡施薄粉。本就生得明媚动人,平日里随意梳妆从未如此隆重过,如今这番打扮之后着实惊艳。
清浅收拾停当准备出门,却见东方烈负手站在院中,背对着屋内,冬日冷冽的阳光下,玄色镶金王爷常服显得异常清冷。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过身,见清浅自屋内出来,竟是怔忡片刻。清浅淡淡一笑,如同三月暖阳。
“走吧。”她说。
东方烈点头,举步向外走。到了大门口却见萧落倚在一棵树上,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一支竹笛。见他们过来,起身迎面走过来。来回打量了一下他们二人,笑笑道:“嗯,倒真是一对璧人哪。”
东方烈抿唇不语,清浅白了他一眼,亦不语。
“咦,你们两个连神情都这么像呢。”说完哈哈大笑着回去了。
经他这么一闹清浅本来略有忐忑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看了一眼东方烈,却见他正看着自己。她冲他微微一笑,举步向门外走去。
马车旁覃渊正站在车旁,见她出来神色一闪而过的一丝波澜,再看东方烈紧跟在她后面,他忙转身打起车帘。
东方烈扶了清浅上车,自己随后也坐进马车里。
车子走在长街上,二人相对而坐却相互无言。东方烈垂着眼帘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清浅看着没有多问。这许久以来,他总是把事藏在心里,若是不想说,她便是问了也无济于事。
忽然车子轻轻颠了一下,清浅猝不及防地歪向一边。东方烈手疾眼快地扶住她,轻声道:“小心。”
清浅笑笑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却见东方烈眉头微微皱了皱,似有些许不快。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抬眼看着清浅道:“不用紧张,这次太后没有恶意。”
清浅点头:“我明白,不管如何她都是为了你好。”
东方烈眸色微动,淡声道:“自从母妃仙逝,我养在皇后膝下,可是太后一直对我疼爱有加,是以,上次被人挑拨之后以为你会对我不利,他老人家才会震怒。”东方烈这是在替太后解释。
清浅微微一笑说:“当时也是我太急燥,既然有心人想从我身上做文章,也定是要做的有份量。”顿了顿又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东方烈深深地看着她道:“万事有我,不用委屈自己。”
清浅笑着点点头,无需再说什么。
车轮辘辘地声音在皇城外空荡荡的马道上响着,突然停住。覃渊在车外道:“王爷,到了。”
东方烈掀起车帘先跳下去,转身探手扶了清浅下来。
清浅抬头,这巍巍皇城,城门上雄浑有力的大字写着“清华门”
冬日的阳光软而无力,清浅拢了拢了抖篷,随着东方烈往里走。长道漫漫,这深宫之中高墙壁垒。迎面不时有太监宫女走过来,见了东方烈皆行礼问安。一路走来清浅越发觉得压抑难当。东方烈侧目看她,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她抬头回了一抹微笑,让他安心。
太后居寿昌宫,在整个宫城的西南角。宫殿并不十分宏大,却是十分安静,清浅心下奇怪,这寿昌宫的氛围与当日见到太后那气场真是不一样。
进了院子,有小丫头打起帘子请了他们进去。太后坐在厅内的软榻上微微闭目手中摩娑着一串佛珠,见他们进来,边上的嬷嬷在她耳边轻声叫了一下,太后才睁开眼,目光慈祥,丝毫没有当日清浅见到的那个眼神凌厉的老太太的样子。
“民女叶清浅给太后请安。”清浅跪下请安,垂着头。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东方烈也行了礼。
“都起来吧,来,坐下。”太后声音平和地道。
清浅道了谢,坐下却不抬头。只静静地等太后发话。
“清浅。你不用如此拘谨,哀家今日宣你进来就是想跟你聊隐天。”太后看着她缓声道。“之前的事情是哀家错怪了你,身上的伤可是都大好了?”
“劳太后动问,伤已经没有大碍了。”清浅欠身答道。
“嗯,那就好。”太后点头。
东方烈见太后动问之前的伤情不禁抬眸看了一眼清浅,见她沉静一如往常,心才略略放下。
又听太后道:“那日听烈儿说道,你曾在并州战场救过他的性命。”
清浅闻言抬起头严正的表情道:“这件事清浅并无功劳,是王爷过于放在心上了。”
太后点头微笑道:“嗯,居功不邀恩,好孩子。”说着看了一眼东方烈又接着道:“既能在战场上立此大功,不知你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呢?”太后突然转了话题。
东方烈闻言抬头看太后,脸色愈发紧绷,清浅其实最怕问到这个问题,但之前也曾想过会被人再次问起,是以心中拟过一个答案便答道:“回太后,清浅自幼父母又亡,之前随一个叔父在那附近的山中居住,叔父以采药为生,清浅与叔父相依为命,不想几年前叔父染病身故。”说到这里清浅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东方烈又继续道:“此后清浅一直独自生活平日里采些药材为生,那日亦是上山采药不慎从山上跌落,恰巧王爷中伏路过那里。那一箭确实是个意外,并无清浅任何功劳。”
太后听着皱着眉看了一眼东方烈,转头又看着清浅。她的眸光清澈,抬头迎上太后的目光毫无畏惧之意。
太后片刻无言,沉思了一会道:“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太后明鉴,清浅不敢以王爷救命恩人自居并非自谦,着实是这件事听起来荒诞不经。还望太后懿旨今后不要再提此事,否则真是羞煞清浅了。”她起身跪下叩首道。
东方烈眸色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波澜起伏,太后沉吟片刻道:“起来吧,以后不提便罢。”
“谢太后。”清浅微微一笑叩首道。
才一起身就听外面有人宣道:“皇上驾到。”
清浅身形一顿,东方烈起身,太后看向门口。只见一道明黄身影走了进来,40多岁左右的年纪,身形挺拔,虽人到中年却依然意气风发,眉目之间与东方烈颇有几分相似。
众人跪拜行礼,天帝示意起身,接着给太后问安毕方才坐下。
“今日怎得如此清闲。”太后见皇帝坐下之后问道。
“母后取笑儿臣,这几日政务繁忙,未与母后请安今天才得了闲便过来看望,母后如此说,看来是孩儿不周惹母后不快了。”天帝笑道。
“你呀,惯会油嘴滑舌,哀家又岂会不知这年底里事情繁忙,你也是不要太过劳累,这些个孩子们也都长大成人了,有些事就放手让他们去做好了。”太后笑道。
“儿臣省得,母后放心。”天帝微微一笑道。
说完转头看了看清浅问道:“这是何人?”
清浅见天帝问起,忙起身跪下问安道:“民女叶清浅见过陛下。”
“这孩子是你烈儿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前阵哀家也是糊涂了,委屈了这孩子,今日宣她进来看看。”太后截过话道。
“哦?这倒新鲜,烈儿竟会带女孩子回府?”天帝转向东方烈奇道。
东方烈起身拱手道:“父皇,儿臣与她在并州战场相遇,当时她帮过儿臣很大的一个忙。她又无家可归,儿臣便请她回府暂居。”
天帝笑笑:“不必紧张,烈儿开窍也是着实不易。”
东方烈听了这话看了一眼清浅抿唇不语。天帝哈哈大笑,又与太后闲话了一些家常。便起身回去了。走之前对东方烈和清浅说:“今日既进宫来了,就在这里用过午膳再回吧。你常年带兵在外,太后已经怪朕不疼儿子了。今天就好好陪陪你皇祖母。”说完与太后告辞离去。
太后笑笑,对东方烈招手,示意他坐到身边来才又说道:“现在边境安宁,以后呢也要多操心朝中之事,打仗的事那么多将军让他们去好了。”
“祖母不必为孙儿忧心,国家忧患做为臣子应当尽心尽力。”东方烈淡淡地道。
“清浅哪,你们这位王爷着实无趣吧。”太后抬头对清浅笑着道。
“太后,清浅猜您就是疼王爷的这点无趣吧。”清浅笑着回答。
“哦?无趣有何招人疼的。”太后满面笑意地道。
“还不是因为太后怜惜。”清浅依然微笑着说。
太后听了开心地笑起来,旁边的嬷嬷轻声道:“太后,用膳吧。”
“好,好,来用膳吧。”太后笑着,一边被东方烈扶着,一边笑着招手让清浅随着她一起过去。
这一顿饭吃得相当愉快,清浅明显感觉到太后对东方烈的宠爱,今日对自己的这般态度也完全是为了东方烈。当日的那些不快随着这一日的相处慢慢淡去。
清浅看着太后对东方烈的态度,心中突然一暖,她想:“也许东方烈幼年丧母之后大多的爱就是来自这位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