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梅傲雪他们便到达了梅花村。梅花村其实只有一棵梅花树,生长在村庄的入口处。那棵树据说很古老,盘根错节的枝叶,如一棵巨大的伞,笼罩在村庄入口的空地上。十年了,这棵树愈加的沧桑,有几处树根裸露在外,主干底部粗糙的树皮秃了一大块,有几个重要的分支已经枯死,其中一个分支耷拉着,只有一层树皮连接着主干。看见这棵老梅树,梅傲雪便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
梅傲雪的母亲还怀着她时,丈夫就在外面鬼混。等到她出生,听说是个女孩,那个男人看都没看一眼,当晚便带着所有家当,和村里的姘头跑了。母亲一个人,没人照顾,没有钱,身体也不好,长期积攒地痛苦和仇恨,全发泄在了她的身上。母亲经常骂她、打她、掐她、虐待她,所有的脏活儿、累活儿都让她干,还经常不给饭吃。快八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算命的,远远地看见母亲,就说她命里无夫无子,女儿还克她。自那以后,母亲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有几次还差点把她推到河里去。
那一天,是梅傲雪八岁的生日,母亲又和往常一样,疯了一样地,打骂她,把她吊在村口的梅树上,一整天都没有吃饭。村里的小孩儿,都见惯了她挨打挨骂,不仅不同情,还围着她哄笑,推推搡搡,甚至还有人往她身上砸石子。
傍晚的时候,母亲还是没有出现。天渐渐黑了下来,村里的人也都回家了。寂静的老梅树,默默地托起满树红梅,在瑟瑟的冷风中,迎接着第一场初雪的洗礼。雪越下越大,梅傲雪的头上满是白雪,单薄的外衣上撕破了几处,冷风直灌进瘦弱的身体里。手脚已经麻木,体温也开始下降了,梅傲雪渐渐感到绝望。
忽然,不远处响起一串脚步声。梅傲雪吃力地抬起头,只见一个青衣布衫的男子,从她身边走过,只看了她一眼,没有片刻停留。
“救我。”梅傲雪声音微弱而焦急。
“为什么?”男子停下脚步,冷漠地看着她。
“我愿意跟你走。”
“你不怕我?”
“我更怕死。”
之后,梅傲雪便被带回了梅花山庄。
“你怎么了?傻了?”见梅傲雪看着梅树发呆,沈潇推了她一下。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梅傲雪仰头深呼吸一口,把眼泪强忍回去。
“你哭了?”
“没有。”
“那怎么眼睛红红的?”
“我说没哭就没哭!”可恶的沈潇,她的眼泪都快忍不下去了。
“我五岁离开家,六岁母亲就去世了,我却到现在也没能回家看一眼,连她的墓碑在哪里都不知道。小时候,我就天天晚上抱着枕头哭,哭完了、哭累了就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再开开心心地出门。”沈潇轻轻地摸了摸梅傲雪的头,顿了顿,继续安慰到:“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从来不觉得哭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太久不哭,心会很累的。”
梅傲雪强忍着的泪水,终于不争气地往外流,越流越多,越流越汹涌。既然眼泪止不住,她干脆什么也不管了,趴在沈潇的肩上,大声哭了出来。眼泪和鼻涕,直接往沈潇身上蹭。谁让他非要惹自己哭出来的?!
等到眼泪流得差不多了,梅傲雪便停下来,离开了沈潇的肩膀。
“看你哭得跟只大花猫似的?给,擦擦吧。”沈潇拿出一条白色手绢。
梅傲雪拿起手绢擤了一把鼻涕,意外瞥见右下角的“卿”字,顿时血气上涌,牙关紧咬。
“是你!”
“什么啊?怎么突然这么凶?”沈潇反射性地跳开几步。
“那天晚上,在沈公子的客房,是你……”吃豆腐的事梅傲雪不好直说。
“你可别冤枉人啊,怎么可能是我!”
“你的手绢掉在那里了。”梅傲雪拿出之前捡到的手绢,同样白色手绢,右下角一个“卿”字。
“哎呀,我的‘卿卿’宝贝原来在这里啊。”沈潇伸手跳过去就把手绢抢了来。
“沈潇!”梅傲雪追着他打。
“哎呀呀,还是和梅花山庄那会一样凶。书书救命啊,母夜叉来啦!”沈潇逃着就跑进村里了。
“梅花山庄”,“母夜叉”?看来那个家伙早就认出她了。可恶!
梅傲雪在村口吹了一会儿风,等眼睛不那么红了,才进了村。村里溢着一股死气,随处可见生病的老人和孩子,好像发生了一场瘟疫。难怪刚刚在村口哭那么久也没见着一个人。
正准备找人询问沈秋书的去处,便听见他温柔的声音传来。“李婶,我先给你把把脉,看看今天是否好些了。”声音来自不远处,梅傲雪寻声走了几步,便看见街边的一处巷子里,沈秋书正弯腰给一个头发斑白的妇人把脉。
“沈大夫,原来你在这里呀。”
“哦,梅大夫怎么来了?”
“沈潇没告诉你?”
“没有啊。沈潇也来了?”
“嗯,我们一起来的,跑进村里就没了踪影。”
“他一贯是这个样子的,估计一会儿就会找来的。”
“我听说这里流传一种奇怪的病?”
“是啊,梅大夫来了正好。我还没有找到根治的方法,只能暂时施药缓解一下病情,可是这病拖得太久也会出人命的。”
“他们都是什么病症?”
“像这位李婶一样,都是不断地呕吐,腹泻,身上出红疹,断断续续地低烧。”
“会不会是瘟疫?”
“看症状有些像,可是这里气候干燥,没有洪涝灾害,按理说不大可能得瘟疫的。”
“脉象如何。”
“脉象紊乱,虚中带燥,寒里生热。你还是搭脉看看吧。”
梅傲雪于是搭了脉,片刻后,也是满脸沉思,“奇怪。”
“梅大夫可有眉目?”
“暂时没有。”
“想来梅大夫也累了,先随我去歇息一下吧。”
沈秋书带着梅傲雪来到一间农家小院,一个中年妇人正哄着一个小女孩儿吃药,看见沈秋书便热情地迎了过来。
“沈大夫回来了?这位是?”
“杨婶,这是我的朋友,梅大夫。他来帮我看病,不知道能不能在你这里借住几天?”
“哎呀,沈大夫太见外了,你给我们施医赠药的,别说是几天,住多久都行。既然是沈大夫的朋友,那你们就住一间屋吧,晚上也好多聊聊天。我去给你们加一床被子。”
“那个……”梅傲雪还没来得及,沈秋书便帮她解释到:“杨婶有所不知,我这位朋友从小睡觉不踏实,小时候我都不知道被他踢下床多少次了。还是劳烦你给他另外收拾一间房吧。”
“对对对,让我和书书睡,我们从小睡到大的。”沈潇突然从门口冲了进来,搂住沈秋书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沈大夫,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弟弟,叫沈潇。”沈秋书解释到。
“哦,那好,我去给你们收拾房间。”杨婶说着便进了屋。
“你怎么也来了?”沈秋书问向沈潇。
“怎么,不欢迎我啊?”沈潇一副欠扁的样子。
“你还有脸来?”梅傲雪看着沈潇,气不打一出来。
“怎么才一会儿,你们就开始‘夫唱妇随’,挤兑我了?”
“你胡说什么?”沈傲雪有些急,上前就要打沈潇。
“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否则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书书。”沈潇抓住了梅傲雪正要施暴的手。
“他早就知道了。”梅傲雪一脸不在乎。
“好啊,书书,你知道了居然不告诉我。真是重色轻友!”
“你找死是不是?”梅傲雪又准备出另一只手教训他。
“好啦好啦,别在外面让人看了笑话。我们进屋去吧。”沈秋书终于看不下去了。
“哼。”梅傲雪一甩手,跟着沈秋书进屋了。
“母夜叉。”沈潇嘟囔着也进了屋。
晚上杨婶简单地做了几个农家小菜。招呼着梅傲雪他们一起吃饭。
“杨婶,小兰呢?”沈秋书关心地问。
“她又开始低烧了,这些天一直呕吐,我做了点清粥,让她吃完睡觉了。”杨婶有些担心地说。
“杨婶,我们会尽早找到医治的方法的。”梅傲雪也安慰着杨婶。
“好好,你们快吃饭吧。”杨婶笑了笑,把菜盘又朝他们那里推了推。
“沈潇,你倒是吃的挺香!”梅傲雪看着只顾埋头大吃的沈潇,十分不顺眼。
“杨婶做的菜真好吃!”沈潇一边扒饭,一边称赞到。
“就你啥也不干,还吃的最多!”
“那我能干啥啊?”
“回头上山抓几只野物回来给杨婶,当抵你的饭钱。”
“好好,小菜一碟。顺便掏几个鸟窝,给小兰补补身子。”
“不用不用。”杨婶赶紧客气到。
“杨婶,你别客气,他就是个闲人,不让他干点活儿,他骨头都疏松啦。”梅傲雪在沈潇之前赶紧开了口。
“对对对,杨婶,你就让我活动活动筋骨吧。”沈潇倒是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