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吕湘,自进了府门以后,总感觉头皮发痒,挠了几次,越挠越痒,最后居然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她吓得大叫一声,手赶紧甩了出去,再看那地上,什么都没有。不在地上,那就还在头上,她顿时心头发麻,却不敢再用手去触碰,遂急忙对丫鬟喊道:“环儿,快看我头上是什么!”
丫鬟壮着胆子,紧张地剥开吕湘的发丝,只见白色的头皮上,赫然趴着一只圆滚滚、黑溜溜的蜱虫。那蜱虫紧咬住吕湘的头皮,丫鬟半天拔不下来,吕湘吓得大哭。最后,硬是扯掉好几根头发,才把那东西弄下来。
吕湘看了一眼那蜱虫,仍然心有余悸。柳清风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作局外观。当吕湘回过头来,朝着他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企图寻得一丝安慰时,正对上他的微笑浅然。
“表哥,你看我都被吓成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本来我是担心表妹的,可现在回想起来,表妹刚才的样子,属实好笑。”
“你就不能关心关心我!”
“表妹已无大碍,表哥我无从关心啊。”
“哼,你总是这么没趣!”
要说这柳清风的相貌气质,可算是出类拔萃。奈何,他一不做官,二不解风情,吕湘对他的热情,屡屡被泼了冷水,后来就转而追求了秦凯。
柳清风见吕湘有些生他的气,便问道:“表妹今天可是去了草地里?”
吕湘虽然任性,可总是对柳清风有着好脾气,她认真地回答:“没有啊,我就在街道里逛了逛。鬼知道这蜱虫打哪里来的?”
“那估计是马匹身上的,让表妹不小心招惹上了。”
“真倒霉,街上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挑上了我。而且以前,我也常常逛街,从来没遇见过啊。”
“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所幸有惊无险,以后上街注意些就是了。”
拜见完姨母后,柳清风饶有兴致地看向窗外,好像那里有什么特别的景致。刚刚梅傲雪和吕湘站得很近,她的小动作柳清风尽收眼底。
原来梅傲雪有意教训一下吕湘,手里早就准备好了一只饿瘪了的蜱虫,恰好柳清风的到来,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她就趁机把那蜱虫弹进了吕湘的头发里。
柳清风从头到尾,都在看着戏,而这戏里,最有意思的,莫过于梅傲雪了。
苏芸回到府里,更加的失落。她原打算从吕湘这里想办法,却不想差点把梅傲雪搭进去了。她急得团团转,好像没有出路,心里憋得喘不过气来。即便如此,她也不愿如梅傲雪所说,退出这段感情,重新开始。她不甘心,也害怕独自生活,更不想让孩子跟着她受苦。
苏芸从小便依赖惯了,在梅花山庄里她算得上运气比较好的,上山前有奶奶疼她,上山后有秦凯和梅傲雪护着她。运气好的后遗症是,她从心理上和能力上,都没有应对风险的准备。她既无承受挫折的韧性,又无重新开始的勇气。她好像掉进了一个死胡同,梅傲雪劝她跳出去,她却在里面不知所措。
梅傲雪不忍见她这样,索性去了军营外,堵住了外出的秦凯,逼他回来。本来秦凯是不惧怕梅傲雪的,他的武功甚至在梅傲雪之上,但是梅傲雪拿吕湘来威胁他,他还是有些害怕。吕湘只有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梅傲雪的对手。
秦凯极不情愿地回了府,不由把气转移到苏芸身上。他气呼呼地推开门,远远地站在门口处,冲着床上的苏芸教训道:“我们之间的事,不要让别人插手。感情不是强求得了的,我若想回来,自然就会回来!”
苏芸有些木讷,小心地问道:“是傲雪找你回来的?我并没有让她插手,她许是看我太难过,所以……”
秦凯听了这话,怒意更甚:“你难道就不能坚强一些吗?从小到大,不是依赖我,就是追着她。你到底有没有自我?”
“我是没有自我,可这又是谁教的呢?我几岁就跟了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有教过我独立,有教过我坚强吗?每次遇到问题,你都帮我处理了,你说你会照顾我,可现在你想撂挑子,就埋怨起我了。我走到今天这步,那也是你造成的!”
“性格是天生的,你上山之前就是这样的性格,还指望我怎么教你?我教你武功,你有好好学吗?梅傲雪教你医术,你有用心吗?你怪不得任何人,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好啊,我咎由自取。你给我滚,让我自生自灭吧,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和同情!”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秦凯用力拍了桌子,决然离去。
苏芸气得肚子有些疼,她连忙弓腰摸着肚皮,流着眼泪安抚道:“孩子,是娘对不起你,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苦。”
秦凯自上次愤然离去,再也没有回来过。苏芸的身孕已有8个多月了,眼看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却整天郁郁寡欢,食不下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上次的给孩子订的长命锁,早就该取回来了,梅傲雪想让苏芸转移些注意力,便软磨硬泡地拉了她一起去。
本来,梅傲雪是打听好了的,秦凯的军营最近练兵,不会像上次那样,在街上碰上。可是,因为训练的马匹暂时短缺,秦凯因为以往表现出色,这次就没有参加,把机会让给了新人。吕湘得知这一消息后,硬把他拉出来逛街。
也许这就是命吧,怎么也躲不过去。当苏芸取了长命锁,走出店门时,刚好撞见吕湘牵着秦凯走进来。秦凯最先看见了苏芸,顿在了门口,吕湘本在和他调笑,见他脸色有异,也朝苏芸看过来。只是,不同于秦凯的眼色躲闪,吕湘理直气壮地抓了秦凯的胳膊,更加亲昵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宣誓着她的主权。
苏芸见了这一幕,似疯了般冲上前去,推开秦凯,扯住吕湘的头发,往旁边的门框撞去,怒骂道:“你这个狐狸精,不知廉耻的东西,我让你勾引我相公!”
吕湘从来吃不得亏,她两手抓住苏芸的手腕,在抵达门框之前,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呵斥道:“黄脸婆,你给我松开!”
秦凯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他劝了苏芸两句,苏芸不听,拉了吕湘的手,被吕湘一把甩开。
梅傲雪看着情势对苏芸不利,直接上前打晕了吕湘,又拉开了苏芸,瞬间结束了这场闹剧。秦凯这时却看不下去了,他抱起吕湘,冲着梅傲雪发了火:“梅傲雪,你不要太过分!”
“秦凯,你还有没有良心?”苏芸被梅傲雪搀扶着,弯了腰,捂着肚子,绝望地冲着秦凯吼道。
“我就是太纵容你,才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回头就派人把休书送回去!”秦凯说完,就抱着吕湘急匆匆地离开了。
苏芸感觉肚子更痛了,咬了牙,在梅傲雪的帮助下,勉强回到马车上,直奔秦府。
金店的门槛处,苏芸订做的长命锁,被踩了几个灰黑的脚印子,锁链断开,锁柄歪斜,惨不忍睹。金店掌柜捡着那长命锁,赶紧追了出去,终是没有赶上。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烂锁,摇头叹息。
梅傲雪在路上就给苏芸服了安胎药,可下车时,苏芸坐着的长凳上还是见了红。苏芸的肚子越来越疼,有临产的预兆,梅傲雪立即命人去熬药和备热水,又派人去请稳婆。安顿好一切之后,她犹豫了片刻,又遣人去通知秦凯。
“傲雪,我肚子疼得厉害,是不是要生了,孩子他会不会有事?”
“苏芸,你不是一直夸这孩子坚强吗?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梅傲雪心里其实没有底,但此刻,她必须给苏芸足够的信心。
苏芸的下体流了许多血,梅傲雪的心越来越慌,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过了一会儿,稳婆来了,她一进屋,看见垫子上的血,不由惊呼出声。苏芸本就忧心,一看稳婆的表情,心又沉下几分。
“傲雪,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苏芸说完,眼泪紧跟着夺眶而出。
“别胡说,你是孩子的娘,你要给他信心才是。”梅傲雪训了她一句,替她擦干了眼泪。
苏芸感觉阵痛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厉害,根本听不进去稳婆的话。对于她,时间已是一种煎熬,疼痛占据了一切,恐惧和羞耻早已不顾挂齿。现在,哪怕是给上她一刀,了却此生,也比现在来的痛快,所谓的生不如死,大抵如此吧?
当苏芸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时,孩子终于出来了,却静悄悄的,没有呼吸。稳婆接着孩子的手有些僵住,苏芸见稳婆表情难看,立马就哭出来了:“傲雪,孩子是不是死了?”
梅傲雪沉默了片刻,安慰道:“苏芸,你冷静一些。孩子以后还可以再生的,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孩子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直接死了,一了百了!”
“我派了人去找秦凯,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他回来有什么用?孩子没了,他少了个累赘,更铁了心不要我了。”
“苏芸,你不要尽往坏处想。”
“傲雪,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苏芸神色暗淡,眼底无光,充满了绝望。
梅傲雪紧紧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苏芸,你还有我啊。孩子没了可以再生,男人没了可以再找,我会一直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