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又称抚台,正二品,以巡行天下,抚军安民而名,属于京官系统,虽非地方正式军政长官,但因出抚地方,节制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实际掌握着地方军政大权。
此时的河南巡抚是李仙风,进士出身,虽是文官,但熟稔军务,河南境内至今还算太平,都是他苦心维持。
李岩他们如今是全城皆知,硬抗一阵风和按察御史高氏父子而不落下风,使全城的平头百姓既不敢相信又兴奋难当。中国人爱热闹的习性,古今皆同。这件事情越闹越大,人越聚越多,终于惊动了巡抚大人。
李仙风的到来使陈永福长松口气,知道李岩死不了了,吩咐手下放下弓箭,等待巡抚大人的命令。
一群人簇拥着李仙风缓步走来,各路官员纷纷上前见礼。李巡抚面带微笑,挥手示意,气度威仪盖压全场,直到看见高名衡才收敛笑容,瞪大眼睛,满脸惊讶:“高大人何以如此狼狈?”
高名衡帽子也歪了,鼻子也破了,脸上挂着一片殷红的血印,衣服上粘着半身的泥土,形同乞丐。
高名衡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李仙风,平日两人就十分不睦,很是闹过几次不愉快。上半年,高名衡还偷偷写过奏折,参李仙风贻误军机、剿匪不力。如今的朝堂那还有什么秘密可言,高名衡可以确定李仙风肯定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有机会发作而已。现在他拿不准李仙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稳定局面,捉拿首犯,打压乡勇呢;还是看自己的笑话。
高名衡硬着头皮向李仙风一抱拳:“见过巡抚大人,这些乡勇袭击官差,对抗官府,形同造反,请大人下令将他们剿灭。”
李仙风看着高名衡的倒霉样,心里乐开了花,强忍着笑意道:“待本官了解清楚再下决断,倒是高大人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古代官员讲究凤仪,穿衣带帽,行为举止都有规矩,甚至有一副好皮囊的比较占便宜;相貌丑陋,行为猥琐的即使才华再高,也有可能当不了官。
高名衡铁青着脸扶正帽子,将身上的浮土掸去。李仙风饶有兴致的打量李岩良久,才道:“听闻你是参加会试的举子?”
李岩看着面前的河南巡抚,相貌清癯,个子不高,颌下一副半黑半白的美髯,态度很是和蔼,便施礼道:“学生李岩,见过明公。”
李仙风道:“即是举子,为何不安心读书,却削掉别人一只耳朵?”
李岩道:“那高洁与我决斗,说好的各凭本事,生死在天。结果我赢了。看在高大人的份上,我才没要他的小命。”
李仙风笑道:“这么说,高御史父子还得感谢你喽?”
李岩道:“正是。”
高名衡再也忍不住了,咆哮道:“你削掉我儿子一只耳朵,还有理了。你持械行凶,唆使手下对抗官府,乾坤朗朗,岂容你颠倒黑白。今天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讨一个公道!”
李岩冷笑道:“公道?你儿子欺行霸市、强抢民女的时候,你怎么不提公道?现在你们吃亏了,你想起公道了。”
李仙风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岩将事情的缘由讲述一遍,李仙风面色严峻,问高名衡:“可有此事?”
高名衡其实也不清楚,下人们找他的时候只是说公子的耳朵被人削掉了,他便急吼吼的来了,但是这不妨碍他相信事件的真实性,因为高洁是个什么德行,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然此情此景,高名衡绝对不会承认的,这家伙演技高超,摆出一副比窦娥还冤的表情,声如杜鹃泣血:“你胡说,我儿一向老实本分,这是诬陷,无耻的诬陷。”高洁也感觉到形势对其父子不利,慌忙矢口否认。
李岩道:“当时很多人看到,不难调查清楚。我记得推官黄澍也在场。”
李仙风叫道:“黄澍何在?”
黄澍就夹杂一群官员中,听到呼唤,赶忙答道:“下官在。”
高名衡阴阳怪气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讲,不然可是会死人的。”黄澍冷哼一声并不理他。
李仙风问道:“李岩所讲是否属实?”
黄澍正色道:“当日属下的确看到高洁在强抢民女,所幸被属下和李岩所制止,至于后来李岩讲高洁又将父女二人掳回,下官就不清楚了。”
高名衡急忙道:“看吧,黄大人都说那父女二人已经走了。后面都是李岩小匹夫编造的,什么那对父女又被我儿子弄回来之类的,明显是诬陷。”
黄澍抢过话头:“下官还没有讲完。”
李仙风道:“有话快说。”
黄澍接着说道:“今天去官衙的途中,下官碰巧看见那小摊老板身受重伤躺在路边,让下官给救了。”
李仙风大喜:“那人现在何处?”
黄澍道:“下官已经派人将他接来,现在估计正等待抚台大人召见。”
高名衡眼睛血红,头上青筋暴出,怒吼道:“我反对,这是针对我父子的阴谋。”此时他已经完全清楚了,这是李仙风、黄澍给他下的套,企图利用这件事情搞他。
但是这个时候,形势比人强,没人搭理他。
小摊老板很快被抬了上来,右腿膝盖奇异的扭曲着,骨头应该是完全折断了,身上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他挣扎的爬在地上,疯狂的磕头:“青天大老爷,与我做主啊……”
李仙风蹲下身躯:“老丈,我是河南巡抚李仙风,你有何冤情说出来,我一定为你做主。”
小摊老板哭诉道:“今天早晨,高府的人将我撵出来,让我走。我说我女儿还在高府,他们却说没这个人。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他们把我女儿抓进去的,怎么会没这个人?一个大活人会凭空消失吗!我死也不肯走,他们就拼命打我……我醒来后,已经是黄大人救了我。求大人救救我的女儿啊!她应该还在高府。”
李仙风豁然站起身来,怒视高洁:“可有此事?”
高洁浑身颤抖:“我不知道……”
李仙风面色铁青:“传令!兵发高府,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