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日会试李岩所作的策论,现在写在贡院的墙上让众人评判。
李岩将笔锋一收,满意的看着淋漓的笔墨,书法比之前有进步,对众人道:“这是我当时写的文章,大家看看我是否有资格中举。”
在场的都是八股高手,文章的好坏一看便知,李岩这篇文章结构严谨、立意深远,如长虹贯日一气呵成,又如天河倒泻气势磅礴。很多人自问写不出这样的文章,纷纷点头称赞,表示只取二甲第十名有些低了。
有一人越众而出:“不用看文章,就看这字,便知李兄大才。”说着接过李岩手中的笔道:“这个方法好,待某也将当日所作文章抄录在贡院的墙上,不为别的,只为胸中这一口气!诸位见笑。”
那人刷刷点点写了好大一片,不等写完,很多的举子见状也取出毛笔,沾满墨汁,在墙上笔走龙蛇起来,借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正这时锄药急拽李岩衣袖:“少爷,你看。”
李岩顺着锄药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大群身着华服的公子哥领着大队衙役捕快赶到。
李岩大喊:“大家快走,官府来啦。”
可是已然来不及了,那些衙役捕快抡起手中的水火棍见人便打。可怜这些个寒门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被打的头破血流。
李岩嗔目大叫道:“不要打人,你们凭什么打人?”
“打的就是你们,猪狗一般的,也想做官?”其中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如同一只鹌鹑般叉着腰,腆胸叠肚的指挥着。
“马涛。”李岩一看认识,同知马怀德的儿子,之前在杞县县学曾被他狠狠打过脸。
“是你。”马涛自然不会忘记李岩,小眼睛里放出两道仇恨的光,“我问你,谁撕得榜单?”
“我!”李岩毫无惧色。
“有种,敢承认就行。”马涛旁边又蹦出一个,身着绿绸长衫,面皮白净,李岩也认识,娘炮宋文。
“藐视朝廷,毁坏乡榜,给我抓起来!”马涛脸上放光,嘴角上扬,简直要笑出声来。
衙役捕快们手持锁具直奔李岩,不料却被众多寒门举子阻挡:“不许你们抓人!”
虽然李岩是士绅出身,这一次又榜上有名,但刚才的举动赢得了在场众人的心,大家相信他是凭真正本事考上的,而且不同于那些官宦子弟。
衙役捕快自然不会客气,水火棍上下飞舞,胆敢阻拦者一律棍棒招呼。在场之人无不愤慨,人群中不知谁大喊一声:“拼了!”众举子一拥而上,于那些差人混战在一处。
混战引起那些冲击贡院的大队举子的注意,一听说这边被打,好家伙,上千的考生,乌泱泱一片将那些打人的衙役捕快和以马涛宋文为首的公子哥们包围。
“打死他们!”人们高叫着。
宋文眼前全是晃动的人头,耳朵里充满各种喧闹的声音,以至于分辨不出具体的意思,只是知道落在这些手里绝对没有好下场,吓得两股战战,拽住马涛衣袖:“兄长!”
“快跑!”马涛拉着他,在众多衙役捕快的保护下,拼命的往外跑。
大地晃动,人影交错穿插,宋文头晕目眩,也不辨方向,只是由马涛拉着踉跄的在人群中穿梭,依稀看见保护他们的差人一个又一个被打倒。突然,一只硕大的拳头打来,宋文躲闪不及,正砸在鼻梁上,鼻涕、眼泪、鲜血的混合物,奔涌而出。
“我要死了。”宋文只觉得脑壳一阵阵的眩晕,鼻部的酸爽平生从未体验过。即使这样他也没停下脚步,求生的欲望刺激着他追随着马涛拼命得跑。
“起开!”马涛奋力推开阻挡去路的人,视野豁然开朗,终于冲出来了,前面不远就是贡院。宋文兴奋道:“马哥,你看,贡院的守卫来接应咱们了。”
“对,进了贡院就安全了。”以前冰冷衰败的贡院这时如此的温暖可爱,马涛喘着粗气道。
咣当一声,贡院厚重的大门又紧紧的闭上,将狂怒的众多学子关在外面,只有呼喝骂喊声越过高高的院墙传进来。马涛宋文疲惫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相视苦笑,既庆幸又难过,庆幸逃过一劫;难过跟着他们的公子哥和差人们全都留在门外,不免心中悲凉。
“涛儿,喝杯水,压压惊。”同知马怀德看到儿子没事,兴奋异常,急忙吩咐下人端来一杯茶。他是考官之一,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堵在贡院,谁能想会发生这种事。
“谢谢爹。”马涛端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下去,然后一指身边的宋文,对那下人道:“再给他一杯。”
下人应诺一声,转身去取水,马涛对他哽咽爹道:“好悬再也见不到你老人家。”马怀德拍拍儿子肩膀,安慰道:“没事就好,官军马上就到,京城主考杨大人人也在贡院,李巡抚不敢耽搁的。撕毁龙虎榜,聚众冲击贡院,形同造反,外面这些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儿啊,人这一辈子不定会碰上什么事儿,熬住忍住,方得成功啊。”
贡院墙外,又是一番景象,有叫骂的有怪笑的有痛哭的还有摇头晃脑吟诗的,居然还有人伐倒大树,准备撞击贡院大门。
不对,李岩皱眉看着,在这混乱的表象下,有一种诡异的秩序。
好像有人在操控,李岩心中暗想,快步上前,张开双臂拦住那些准备撞击大门的人。
“闪开!”那些人愤怒的叫道。
“兄台们留步。”李岩笑嘻嘻道,“诸位这是要干嘛?”
那些人抱着大树干,像看见一个白痴,“滚开!”
“好的,好的。”李岩后退几步,“不过我有必要提醒各位,都是拿笔杆子的,不是厮杀汉,这事干得不专业呀。官军说不定就在赶来的路上,大家还是早点散了吧。”
“放下。”一个灰衣书生从人群中走出,指挥那些人放下树干,“我认得你,杞县李岩。”
“哦?”李岩略感惊奇,眼前这人陌生的很,可以确定从没见过,但是为什么有一种压抑、警觉,说不上来但很厌恶这个人的感觉?
“兄台怎么称呼?”李岩脸上笑开了花。
“牛金星!”那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