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灾说着容易,真正做起来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入手。李岩蹲在田埂旁,随手拿起一块儿土坷垃,稍微用力将它碾碎,看着泥沙从手缝滑落,心中盘算着应对之道。这是一场硬仗,他必须拿出全部的精力和智慧,才有半成胜机。
自从决定要抗旱救灾,李岩就来到位于杞县青龙岗的乡下农庄。这两天一直呆在农庄,向有丰富种植经验的老农们请教补救的方法可抗灾的可行性。此刻他的身后就跟着好几位种地能手和农庄的管事。李岩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手中滑落的沙土,皱眉问道:“如果重新播种,你们说来得及吗?”
一位白发苍头道:“回禀少爷,按照时令来说已经晚了,可我看今年天气回暖的晚,兴许来得及。”
“好!”李岩将手中剩余的沙土狠狠冠在地上,“不管怎样,都要试试。咱们家先动起来,给乡亲们做个表率。下午我还要赶回县城,把这件事向县令大人做个汇报。如果能争取到县衙的支持,会省我们很多事。”
农庄管事道:“少爷且慢,话好说事儿难办。现在最关键的是乡亲们手中粮种都没了,县里恐怕不会出吧。”
李岩问道:“咱家还有吗?”
管事回道:“还有一些。”
李岩道:“除了自家用的,剩余的,全都拿出来,免费发放下去。”
“这——”管事有些迟疑。
李岩道:“听我的,现在不是计较蝇头小利的时候。”
在青龙岗的村民展开自救的时候,李岩返回县城,拜访了县令郭继韬。
这位郭大人本来对李岩是很有成见的。他儿子郭仲寅没少说李岩的坏话,兼之又有开封府和周王府的招呼,没把李岩当成山贼关进大狱,已经是看着李父精白的面子了。
不过听说李岩要发动大家一齐救灾,自愿免费向全县发放粮种。这位郭县令对李岩的芥蒂全部一扫而空,亲自将李岩迎到后堂花亭,置办一桌丰盛的酒宴,感谢李岩的深明大义。
可以说是李岩帮了郭继韬的大忙,作为杞县父母官,他何尝不愿意治下风调雨顺,在当地有个好的官声。这几个月来,他也是愁眉不展,想了很多办法,可都起不了多大作用。
正这时候李岩前来拜访,使得郭继韬那颗近乎绝望的心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酒席宴间,他卖力的活跃着场中气氛,频频向李岩举杯;李岩则务实的多,干净利索的说明自己的来意。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向县衙报备,李家要开展发放粮种,开办粥厂,招募灾民以工代赈等一系列救灾的措施;二是希望县衙号召其他的乡绅也加入救灾的行列,毕竟人多力量大嘛。为此李岩还编了一首劝赈歌,请郭继韬代为宣传。
歌曰: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草根木叶权充腹,儿女呱呱相向哭。釜甑尘飞爨绝烟,数日难求一餐粥。官府征粮纵虎差,豪家索债如狼豹。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骷髅遍地积如山,业重难过饥饿关。能不教人数行泪,泪洒还成点血斑。奉劝富家同赈济,太仓一粒恩无既。枯骨重教得再生,好生一念感天地。天地无私佑善人,善人得厚福长臻。助贫救乏功勋大,得厚流光裕子孙。
郭继韬抚掌赞道:“写得好啊,没想到李小兄如此大才,真是令人敬佩。”
李岩谦逊道:“老大人谬赞了,小子实不敢当。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您老……”
郭继韬道:“哦,什么事啊?只要我能作到的,一定帮忙。”
李岩道:“灾情紧急,晚辈打算明天就在城西开粥厂,还望老大人派些官差维持秩序。”
郭继韬笑道:“这个好办,我明日让三班都头卢绍亲自前去,你可满意?”
“那实在是太好了。”李岩欣然答道,“感谢老大人成全。”两人又聊了一些细节,李岩告辞离开。
出了县衙,锄药听说一切顺利,便跟李岩道,“这么说来,咱们这位县尊大人还算不错。”
李岩道:“现在看着还行,不知道日后会如何。”说完翻身上马,带着四大亲卫往急忙回赶。明日就要开粥厂,时间紧任务重,还有很多事需要提前安排。
一路之上,街道两旁都是逃难的人。粮食缺乏,又赶上天灾人祸,这些人在家乡呆不下去,都不约而同的来到县城碰一碰运气,混碗饭吃。可是哪成想,城里也没有出路,所有的粮铺早就打烊关门,就是有余粮也不卖,都在囤货据奇。
城里早已人满为患,郭继韬已经在城门口设置关卡,限制人口的流入;同时想办法将这些人驱逐出城。
李岩和四大亲卫骑马经过一个十字街口,见聚集着很多的灾民,衣不遮体,面有菜色,三个一堆,五个一伙的议论着,外围还有几个家丁打扮的家伙维持着秩序。李岩本不欲多事,不经意的扫过一眼,却看到余启铭坐在一张八仙桌后面,满脸得意之色,手中握着一只毛笔,正在写着什么。
由于着急回家,李岩几人马速很快,几乎眨眼之间,就从这路口掠过,奔出二百多米。
忽然李岩一拉缰绳,健马嘶鸣一声,挺住脚步。锄药几个不知就里,忙问道:“少爷,怎么了?”
“不对劲儿。”李岩道,“刚才路过的路口,那些人在干啥?我怎么看见还有余启铭?”
四亲卫都摇头说不知。
“回去。”李岩拨转马头,又策马跑回那个路口,甩镫离鞍跳下坐骑,径直向余启铭走去。四亲卫恐怕发生意外,紧紧跟在身后。
那些难民看李岩五人穿青挂皂,气度不凡,知道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急忙闪开道路。李岩一直走到余启铭身前,才突然发现,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地上坐着几十个小孩,有男有女,大的十几岁小的才七八岁,哭哭啼啼的只抹眼泪。
因为这些孩子是坐在地上的,周围被成年人挡住,加上这个角落也很隐蔽,所以李岩之前没有看见。
这时李岩心中咯噔一声,泛起一种不祥的预兆,暗想不会是拐卖人口吧。
余启铭也看到了李岩,吓的脸色发白,站起身来,只往别人背后躲。这小子被李岩整过几次之后,彻底害怕了。
李岩将他喝住:“余启铭,还想跑!我看见你了。”
余启铭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敢,不敢跑的。李兄有何吩咐?”
李岩指着那些孩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