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车行驶在颠簸的大街上,谢老板依然坐在我旁边。
他一脸和气生财的笑容,看上去就是一个真正的商人一般。旁人看来,绝不可能想到他居然是个身负重要使命的革命者。
我留意到大车似乎在有意绕路——赶车的车夫没有一点儿犹豫,看来对路况很是熟悉。
“孙公子,”他忽然说道,“之前多有得罪。”
“区区小事,不妨。”我想他指的是“春宫图”的事情吧。
“之前不知孙公子的身份,”他继续说道,“险些铸成大错。”
我又是一惊!
我猜到了。
他应该也猜到我猜到了。
“他是我们的新同志,”他忽然收起笑容脸色凝重地说道,“在我们讨论的时候主动要求接受这个任务。”
“哦,是这样的吗。”不知为何,想起那个“杀手”,我忽然觉得恨不起来。
“孙公子不单没有赶尽杀绝,还颇多照顾,从这点看您就绝对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你们去见过他了?”我问道。
他点点头说道:“一次。”
“老实说,”我直起身子说道,“你们的那种‘革命’方式我确实不敢苟同。”
“没办法,”他耸耸肩说道“战场上本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我们来说,只有敌人和自己人。”
“那我呢?”我冷冷地说道,“我想不明白我一个卖丝绸的能有什么威胁?”
“孙公子可不止是个丝绸商人那么简单,”他把目光转向车外说道,“您是大清五品顶戴,还是在帮辈分很高的‘大爷’,甚至是总统的顾问。大家都觉得公子您志向远大。”
听到这里我觉得很无语,那个什么“五品顶戴”无非就是仲慧乔也就是“瑾妃”在“临走”前为了方便我做生意给我安排的一个“身份”,至于得到那个“在帮”的“辈分”的起因则是我弄丢了自己老婆的东西误打误撞被迫弄来的,而那个劳什子“顾问”更纯粹是被动接受……这些什么时候成了我“野心”的表现了??
“我就是一个商人!”我不自觉调门提高了说道,“我只关心我自己的生意和我自己的家人!对其他那些事情毫无兴趣!”
“我相信你,”他转过头看着我说道,“但其他人恐怕不这么认为。”
“在如今这世道,”他接着说道,“公子你认为你自己真能独善其身么?”
我被问得一愣。
“砰!”的一声打断了我的思路,只听得前面赶车的车夫闷哼一声栽下车,被惊的拉车马一声嘶鸣后拖着大车从他身上碾过了。
谢老板一把把我头摁下,同时从怀里拔出一把手枪。
只听见后面“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子弹纷纷打在车厢壁上。
我把身子紧紧贴着车厢地板——赵老板也趴着,拿起车厢里的杂物挡在身后,还抽空用枪向后还击。
只听得几声惨叫,似乎有追兵中枪。此后挡在我们身后的那些箱笼纷纷传来密集的“噗嗤”的响声。
“妈的!”谢老板骂道,“够面子的啊!出动这么多人!”
在这时候我居然还傻了吧唧的想,这到底是我的“面子”还是谢老板的“面子”?
“剩了这三个都不是等闲之辈。”谢老板好整以暇地说道。
我真佩服他。都这时候了,居然还能数出有多少敌人。
我悄悄从包里摸出那支左轮。
“看来还是太小看孙公子了!”谢老板盯着我那支手枪说道。
“我可不会……”
刚想解释的当口,狂奔的马车索似乎终于绷不住“嘣”地断掉了!
我只感觉到身子车厢横飞了出去,电光火石间我感到谢老板扯住了我,还有一包什么东西护住了我的头。
“砰啪”!
车厢在一堵墙上撞得粉碎,我们都滚了出去。我顿时摔得眼冒金星七荤八素的。
只听得有三骑马从后面疾驰而来,然后停在我们面前。
“这俩都死了么?”听见有人问道。
“把龙子龙(姓孙的)那个拖走,那一个就别管了,赶紧扯活。”另一个人说道。
啥?居然是冲着我来的?这什么情况??
我脸朝里趴着,听到有几个人“啪嗒”跳下马的声音,然后脚步声渐近,就有人把我翻过来了。
我闭着眼睛装昏迷——这时候我觉得还是静观其变吧!
感觉似乎有人在拉我。
我晕了,所以我不动。
突然“砰”的一声,有人惨叫一声摔了倒地;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有人“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我悄悄睁开眼睛看去,只见地上趴着一个人,而另一个人躺在地上捂着手似乎受伤了。
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到“砰”!的一声枪响,一旁的谢老板闷哼一声斜靠在墙角!
“砰”!的又一声枪响。
在几步外开枪的第三个人向后倒去,躺在地上不动了。
“咳咳……孙公子好枪法!”谢老板喘着粗气对着我说道——从他话语里可以看出受伤不轻。
我手里举着左轮,枪口在冒烟,不知所措。
听到枪声的那些谢老板的“同志”们赶到。
谢老板的胸口中枪,幸好不是正中心脏,不过依然伤得很重,有人帮他包扎——看他们包扎的娴熟程度,绝对不是一般的人,或者说肯定是见过枪林弹雨的人。
我茫然地看着他们在“清理”现场。
这是我第一次开枪,还打死了人。
我看见被我放倒那家伙双目圆睁,似乎死的很不甘心。
而另外被谢老板“偷袭”打倒的两个中的一个,居然还能抽空拔枪自尽了。
老实说,我之前也不过是找个荒郊野地“练过枪”,每次都是瞄了半天打到个鬼那种。总之我是没想到我第一次“实战”居然还能打中人——难为我飞出车的时候居然还抓着枪。
我想,我再跟别人说我“不会打枪”恐怕也不会有人信了,脑海里出现了某部搞笑电影里的对白: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被扶着的谢老板站了起来,看着其他人把那个车夫抬过来,他抬抬手,抬人的停下来了。他走上前,看着那个车夫,掏出一块白布轻轻盖上了他的脸。
“他跟了我八年了,”谢老板看着远去的车夫遗体喃喃说道。
我默然。
人命如草芥,这就是乱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