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中午,刚收拾完厨房的蒙姝玲,用毛巾擦着手,走到大衣镜跟前,对着镜子往脸上擦了些保护皮肤的润面油。擦完脸上的,又在左、右手的手背上各敷了一块,两只手交互着搓擦的时候,看见坐在沙发上乱翻报纸的丈夫许应朋悠闲的样儿,顺便问了一句,“今天下午办公室没事吗?”
“难得的今天闲一会,年底市政府办的事确实多。反正这回没啥事,谁知道过会会不会有。”
“应朋,我和你商量个事。”
“啥事,还非得要这么正式的才说呢。”
“今年公司派我去工程一队当会计,昨天我们一队今年工程的款全到账了。按公司的规定,我年终能拿一千元的奖金。”
“这么多,好事啊。这有啥商量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昨天车富平,也就是我们一队的队长许元安的舅舅,给我安排了一件事。在这之前也曾提起过,我当面回绝了。我感觉这个人不地道,怕惹出麻烦。现在又说出来,你说不干,可是我份内的工作的一部分;干,是违法的,超出我的工作职权。说实话,我良心上过不去。本来那些下苦人挣钱很艰难,还要受到没名的盘剥,有点太过分了。”
“姝玲,你先不要说,让我猜猜是啥事。至于猜对猜不对,你再说,好不好。”
丈夫这种不在事中,连“违法”两个字都不屑一顾的作派,还有兴致说出开这种“猜”得玩笑的话语,是蒙姝玲根本不可能想到的。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也不好扫要和丈夫商量的兴。再说了,她需要许应朋的智慧。事在两难中,多一个能商量的人总比少一个人要好。她没还声,看着许应朋戏笑的嘴脸,顿时觉得有点让她憎恶。之所以他这时显得那么轻松,也可能是蒙姝玲没说清楚。既然没说清楚,他不可能听得清楚,不可能听得清楚,就应该再问啊。最起码在态度应该关切些才对,可他一反常态的轻松让蒙姝玲很是失望。但又不好生气,更别说发火了。
“是不是车富平拿工程队的钱跑路子了。可话说回来,没有车富平的跑,这后面的钱也不可能要回来。你的后面的五百元奖金也拿不上。他是让你把账做平。你现在的矛盾就是这笔钱该不该做,该怎么做,对吧。”
“前前后后,连竣工费加起来要十六万五千元。这些钱都不是正常开支,合同里也没有标明,用途不当,资金从哪儿走啊。设计费、材料费、监理费,那是预算好的死数字,一分也不能增加。钱从哪一笔出啊。账面根本没法平衡。”
“你们队长啥意见。”
“许元安没主意,大部分的事情他还不知道。是车富平作的主。”
“那车富平啥意见。”
“从下苦人的工资里扣,全部做在工资表这一块。”
“你是咋想的。”
“我想单独做。”
“怎么单独做?”
“把这十六万五千元单独做一本账,让许元安,还有车富平在上面都签字后归档。”
“那钱从哪儿来,怎么走。你总不能不付设计费,总不能扣材料款吧。”
“对啊,我只想到了做平账,把钱还没考虑进去。”
“你说你,钱不平,账不可能平。姝玲,有些话我本来不能给你说。你干得是具体的财务,自然免不了这些事。像车富平这样的人多得很,整个文西市也不只你们一家工程队。车富平,你觉得他坏,其实,他也是逼出来的。这些钱。经贸委的头头。说不定财政局、主管财政的吴市长,可能连我们办公室给吴市长当秘书的小刘也都跟着沾了光。车富平到现在可能还没拿到一分钱。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我刚才的这些话,你听听就好了。出了这个门,可千万不能对谁说。账怎么做,车富平肯定想好了。这个账,谁都代替不了你。但我相信,有你爸,还有我这一层给你挡着,我料他车富平把你不敢怎么样。”
“我怕还有我不知道的,会有比这更大的事情,比这更大的数目。”
“能大到那儿,说全了就三百七十五万元。扣除公司百分之十的管理费,也就是三百三十七万五千元。你把每一份账做好,让许元安、车富平同时在上面签字。他不签,你再给贾书记、龙经理反映,还有经贸委,市财政局。我不相信他车富平不签这个字。确实是昧着良心的事,现在只能这么做。再没别的办法。如果因你的固执,一旦出一点闪失,露出半丝的风声,牵扯到的会有一帮人。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谁都不好收场。一石激起千层浪。你给车富平也说清楚,他能拿的你也要拿,要不白做个冤大头。你不拿,事还得你做。”
蒙姝玲满脸的难处,不知道该如何辨别许应朋如爆竹般噼噼啪啪炸响的教导。这时,家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原来是龙谷县领导邀请文西市政府办副主任许应朋赏光吃饭的电话。临出门时,许主任给老婆留下了一句话,“我该说的都说了,这个事上要听车富平的。千万不敢自作主张,要不会闯出大麻烦。你也整理一下你的思绪,很烦人的。”说着,穿上大衣,“这不又有事了。”临出门开了这句玩笑。
一声关门的声音过后,整个屋子里充满了蒙姝玲期待的宁静。她是一位高贵优雅漂亮的女人,但她毕竟不是仙女。她不可能脱离开人间的烟火而生存在云里雾里。从这些丈夫看似正常她却觉得不正常的心理活动中印证,蒙姝玲还是一位未浸染世俗色彩的纯洁的女人。她不可能有男人所拥有的智慧,说白了,那些所谓的智慧其实是没有一点有益社会经济发展的小聪明。从这一点上看,她确实不够聪明。正是因为她的身上有了这层单纯,我们才觉得她可爱。如果没有这次实在找不到可以说话的第二个人,把自己压抑很久的话正面的全部的抛给丈夫的情况,她不会有对许应朋这一层面深刻地认识。
蒙姝玲站在悬崖边上,退一步,坦荡平原,绿草茵茵,树影婆娑,人间美景,那是心灵的家园;进一步,万丈悬崖,怪石凌峋,波涛汹涌,金光闪闪,那是世俗的乐园。
“你不要说,明华还是有比我们能的地方。”知道明华消息的第二天,外面雪花飞舞,呵气成霜。张亚军、卜兴平在张亚军家的热炕上谝闲传,兴平给亚军说了这句话。
“这两天,我也在想曹两个。出门下苦比明华早,光知道天暖和了出去,天冷了回来。就是不知道学着变一下。你看明华出门才半年,还没半年,就三个月多一点,人家就会变。还是多念些书的人活泛。”亚军说。
“可话说回来,让你学明华那么做,你能做出来吗?”兴平问。
“太害怕了,大冬天的,大晚上的。瞎找,吓死人了。只能说人家运气好。”亚军感叹着说。
“我想不到会阿么做。”
“我也一样。以后学学,说不定哪天也能试一下。”亚军卷了一支烟,把装旱烟渣子的一个小木盒,还有里面的火柴,一绺一绺的卷烟纸递给了兴平。
也学着亚军的兴平,两只手有点笨拙地在卷烟。问亚军,“年过了,曹再到阿达下苦去。”
“你看你问得多余不,还能到阿达去。就到许元安的工地上去么。许元安有他舅舅撑腰,不怕这小子没活干。”
“我这几天老想着一件事。你说这么多年了,曹年年捡些工地上的破烂回家,都平平安安的,今年铁路上的公安偏偏要查,还说是啥呢?反正没收了。还签字画押按了红手印。”
“说是盗窃,盗窃国家财产。我主要担心的是还有一半的工钱没拿上呢。会不会有啥麻达。可千万不要因为不值钱的几根烂钢筋,把我二千元的工钱打了水漂。”
“我也害怕得很,可还不能对谁说去。要不要给明华媳妇说一下,让她写信的时候给明华说一声。”兴平征求亚军的意见。
兴平卷的一支烟像个棒槌,前面太粗。一点火,旱烟渣子、火星子乱飞。他立马从炕上站起来,抖落掉在裤子上的火星子,火星子又都落在了亚军新铺的羊毛毡上。亚军一看,也赶紧加入到扑灭的当中来。尽管扑灭了,可还是没法拭去白白的新毡上的麻点子。“还是我给你卷”,也就半分钟的时间,一支规整的旱烟叼在了兴平的嘴上。继续着他们的着急和担心。
“算了,算了。或许没我们想的阿么严重。千不幸,万不幸,这次人还好着呢;身上带的钱也安全着来。你说大晚上的,让那帮警察打一顿,断胳膊瘸腿的;钱让那帮人恶去。我们人财两空,还不是白挨了,到哪儿说理去。”亚军毕竟比兴平想得多,想得深,说出了兴平不可能想到的环节。只能说明一点,亚军经历过兴平没有遇到的事情。
兴平回家前的一个月,收到了家里的一封信。信的主要内容除了说是给他订了一门亲事外,家里其余的事只字未提。兴平也知道,要是没有这个特大的好消息,家里人是不会掏八分钱的邮票钱又要请人写信的。在收到信并看过后的五分钟时间里,把这美好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亚军、明华。三个人也为此足足高高兴兴的谈论了五分钟。之后,工地上忙着收工,他们忙着准备回家,这个事从此就搁在脑袋后面。可自从兴平回家后,父母不止一次地在他跟前具体谈正月里怎么走,媒人怎么见,见了媒人怎么说。还说尽量在他二月家出门时最好把酒喝了,你再在外面下上一年的苦,翻过年天冷了回家后把人接过来。前天他去了一趟媒人家,在送上礼,说完“感谢、麻烦你了”的话之后。媒人给他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说是丈人家准备开一个电磨。不提这个事倒还罢了,一提起,勾起了兴平好多的伤心事。那个拉闸开关,他家里没啥用,电磨用得是动力电,刚好能配得上用场;电磨里免不了晚上有人来磨面,他六米长的电线,接一个五十瓦的灯泡一点没问题;四副小合页安两扇电磨房里的小窗扇,一定会牢牢实实的;我亲手做得架煤铲子,精巧结实,用起来也顺手方便,让他们见识见识我这个女婿的手艺。可如今,可现在,它们不知道身在何处——我的那些好宝贝。可眼前我一点的忙也帮不上。
粗心的亚军这个时候丝毫没觉察到一直沉默着的兴平的心情,还在做着进一步的分析。“你说今年怪不怪,这些个他们根本不用的破烂都要没收,光是铁路上的人这么做倒还好些,事情也就算过去了。最怕的是工程一队的人和铁路上的人合伙这么做,要是真的那样的话,曹后一半的工钱我看也会有麻达。”
听到亚军的这番分析后,顿时一阵痛苦急剧的向兴平袭来,很想发火,冲着亚军一个拳头。可一想,亚军说的话不是不会发生,是他的心里话。他也在承受着和我一样的痛苦。不能对亚军发火,应该给那些做下坏事的人发火。稳定了一下情绪,狠狠地吸一口烟,嗓子里咳嗽着说,“你说许元安他知道不。你们俩个关系好,要不你去问问他,我们好心里有个数。”
“这一段时间,我心里一直不踏实。你说,这现在年关跟前,相距一百多里路,坐车又不方便,写个信他也没法收到,何况,还不知道这老鬼回来了没。”
对于一直被动地听他舅舅指挥的许元安,还有现在进退两难的会计蒙姝玲,他们在听从了车富平不让把工程款已全部回到工程一队账面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一个人的指示后,这么长的时间里,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意志是坚定的,做到了守口如瓶。至于车富平和万三义达成的这个协议,并且已付诸实施的事情,他们两个人根本不会想到,更无从谈起想从车富平嘴里得知他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了。
“你见过许元安的舅舅没,听说还是个啥经理呢?”兴平问。
“你怎么提起他了。姓车,上次给我们借钱的时候在许元安的办公室里见过,没说话。听许元安说是市二建的副经理。”
“你感觉这个人咋样。我听工程一队的人说,曹队上的事其实是许队长的舅舅做主,许元安只不过是个灯影子。”
“只看了一眼,矮胖子,半秃顶,脸上看上去有些阴。人家是当官的,我们是下苦的,咋能和人家搭话呢。”
“要是这老怂躲在后面搅和,事情就麻达了。许元安我看还不是个心硬的人。”
“这个姓车的在文西市一二十年了,认识的人多。说不定就是他出的馊主意,和火车站的人串通起来难为曹下苦人。”
“你说他领工资,给外甥照看着把活做好就行了,怎么还把手插得阿么深。是不是太贪了。”
“人心隔肚皮,吃公家饭的人心眼多得很,我们哪能猜得透。”
“往年过完年,一到工地,尽管扣这扣那的,还能给一半的钱。今年就是不晓得是个啥样子。我眼前说媳妇要急用钱,心里不踏实得很。”
“还有一件事,曹两个是老下苦的。明华人家今年刚跟我们出了一次门,要是拿不到剩下的阿一半,他心里会不会怨我们。”
“我想,不会的。我们都没拿上,这个道理他应该比我们明白。”
“已经出了这档子事,面光光的,咋见许元安呢,还能到他那儿去吗?”
“反正是每年他去阿达,总会提前来信,我们总是收到他的信,才从家里走起的。”
“我总感觉现在社会变得弯弯多了,挣钱多少是小事,可能不能拿到曹手里,是个大事情。”
“听秀枝说,明华白天烧锅炉,晚上复习考啥证呢。反正一天忙得很,饭是自己做着吃。”
“我们一个冬天就这么闲过着,人家还倒忙了。”
“以后曹三个有事还是要多商量,毕竟三个人多一个心思。”
“现在只有等许元安的信了,我想他会来的。”
“不想了,过完年再说,听天由命。走,寻几个人掀牛去。”
“走,掀牛去。再不想这些了,高高兴兴过个年。”
文西市化工研究所后勤处行政科锅炉班算上苏明华,一共有六个人。明华和黄富强班长是一组,六个人三班倒,一班八个小时。明华倒班休息的一天下午,在他的请求下,黄班长带着他在文西市买回来了锅、碗,还有炒菜用的铲子,舀饭用的勺子,吃饭用的筷子。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外面顿顿的牛肉面,半个月来,再没有吃第一碗时香了;二是很费钱。经黄班长的建议,后勤处先预付了明华一个月一百元的工资。明华储存了一袋米、一袋面,还有十斤胡麻油,这些主要是为过年做准备的。饭就在休息室里烧水的炉子上做。用煤很方便,还不要钱。最让明华兴奋的还有一件事:每次下班还能洗个热水澡。这让他感觉很自豪,在心里想着,下次给家里写信时一定要写上。
黄班长是个心细的人,烧锅炉的技术要点总不忘记给明华时时提醒。为此,明华特意准备了一个本子,把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全记在这个随身带的本子上。明华的这些做法,得到了黄班长的肯定。有一次,行政科的谢科长来锅炉班检查工作时,黄班长的一句话,引起了领导的浓厚兴趣。谢科长还专门翻着看了明华的笔记本。看完后,提出了三点要求。一是这么做很好。工作就是要有这种细心认真的劲头;二是操作还要多向黄班长请教学习,动手是关键。黄班长是我们单位的老锅炉工,年年受表彰,得先进;三是要尽快进入角色,要单独上岗,还必须得有《锅炉操作证》。并嘱咐黄班长尽快把书借给苏明华,让他好好学习学习。能得到领导的高度评价,给明华增添了无穷的动力,他感觉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原来人还可以这么活。这样,在明华已办妥一切吃饭事宜并且休息时感觉有些无聊的时刻,新的任务又充实了他——看书学习做笔记。这些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他现在正在享用当中。尽管就住在锅炉房旁边,上下换班在时间上应该不会有影响。可为了保险起见,明华咬着牙花了二十八元买了一块葵花牌手表。这是他认为理想生活的一个重要部分,是一个人身份的标志,是明华对可能昙花一现的美好生活误读。虽然很贵,也曾后悔过,可已经买回来,只有找合理的或者把不太合理的说成合理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他想,以后要经常用,要买就买个最好的。有这一块,这辈子再不用买第二块。兴奋过极的明华原本想把这些好事闲下来整理整理,在快过年的时候用信告诉妈和秀枝。可一时的无法控制,心血上头,一口气写了三大页,提前把信发了出去。
大姐夫把信带回家里,让秀枝念给大家听。当在座的听到明华一个月能挣一百元、还买了手表时,领过工资、戴过手表的大姐夫最有发言权。
“这还比我挣得多,我才一个月七十六元五角,就是不知道手表是啥样子的。”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电子表,“我这才十块钱。”
大姐、妈、大姐夫、秀枝说着笑着,全家人的心里充满着和明华一样的快乐。姐姐、姐夫临走时,姐夫还专门给秀枝作了安排。
“秀枝,好好给明华写封信。把你的水平拿出来,再把你的悄悄话也写上。”秀枝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大姐,一轮红晕泛上了依然美丽俊俏的脸庞。
“大姐,你看我姐夫咋能阿么说呢。哪有悄悄话。”
“现在明华有地方了,出门这么长时间,他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你好好想想,不急,写细些。”大姐关切地说。
弥漫着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清水河的两岸。她们像天使,飞动着六棱的翅膀,或盘旋,或飞舞,或流连,欢快的寻找着今晚在清水河岸边栖息的家。挥挥手,这群来自天堂的客人,有的栖居在树梢,有的落座在屋顶,有的休息在了还在酣睡中的麦苗上,有的飘进了屋漏的家里。覆盖了大地,覆盖了早已冰封的清水河。连玉米柱子的顶端也不放过。包谷棒子和连着的苞谷皮之间凹凸不平的小小缝隙,全让雪密密实实地填平了。静静的夜,没有一丝风的侵扰,所有的玉米柱子上还冒出一个又一个雪白雪白的尖尖,像老爷爷当年的新毡帽。
情到深处人孤独。封闭好火炉的秀枝,这几个月来,难得今晚的人闲心静。她坐在亮着电灯泡的自己的房子里,一张二姐拿来的课桌旁。手里拿着笔,眼前放着纸,准备给明华写信。感觉要说得话很多,满脑子的。可一要动手写,又不知先写哪一句。往往刚写上去的第一句,可要在写第二句时又画掉了。她停下笔,又一次拿起了印有“文西市化工研究所”红字的明华来信的信封,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明华的信。其实,她内心的真正渴望就是明华现在在她的身边。她真的很想去看看明华,和他在一起。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还不能把她的想法给婆婆、姐姐说出来。这个世界上,能听这句话的只有妈妈。这或许是秀枝对婆婆、姐姐的误解。整个冬天,秀枝可不像明华要上班,有事做。家里的活计,以她风火的性子,还没觉得累时,已干得妥妥贴贴。她越来越觉得,给明华的这封信,是她年前最大的事了。要把她全部的话用心用信说给明华听,让他看着我的信,就像我在他跟前一样。她的想法,多用些心,多用些时间,打好草稿,再一笔一划地抄写工整寄给明华。
明华
你好吗!这是我第一次写信。我现在最想说得话,就是能见到你,希望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写信不像我们在一起时那样,想到啥就说啥。你走了到现在是四个月二十天了,我白天忙完地里的、家里的活,晚上一个人闲下来时,老想着你。现在冬天人闲,家里没事做的时候,人心里总觉得有啥事的,不踏实。想你那天离家时上车的样子。
你下完苦,没回家。是我和家里所有的人都没想到的。当听到亚军说你不回来,又没找到住的、下苦的地方时,我差点急死了。以后再千万不敢这么做了。我也想了想,你这么做,是为我好,为我们家好,这些道理我懂了。可天天等你,盼着你回家,一下子知道的是这个样子。你不知道,我是咋想的,我最害怕的是那个晚上把你冻死。现在好了,这半个月收到了你两封信,还晓得你过得还好,我们都放心了。
我给你到镇上寄信时,给我爸给了一百元,让他给咱家里办年去。家里我、妈,还有我爸、我妈,就是你姨夫、姨娘都好。秀明放寒假现在在家里。就是不知道你一个人咋过年呢?闲了给家里多写信,我也学着给你多写信。
秀枝
秀枝拿着买好的邮票、信封,在大姐夫的指导下,在信封正面的上半部分写上了明华的地址,下面写了她的地址。大姐夫再三告诫说,千万不能写颠倒,要不明华收不到你的信,还会把信退回来,八分钱的邮票钱就白掏了。
幸亏请教了大姐夫,要不又会干一件傻事。这啥事情都有它的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