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都会做傻事,绝地寒天难煞人。
长了这么大的苏明华,晚上除了在自己家里的炕上,学校里、工地上的通铺上睡过觉外,唯一能算上例外的一次是在丈人家和秀枝一起睡在秀枝闺房里的炕上。尽管这个时候他的身上还有一百元的钱,可他就是不知道找一家招待所、旅馆先度过今晚再说。
不想回家,想在外面再挣钱的想法从工程竣工到买好车票的那一刻都在困扰着明华。在文西,他除了认识张亚军、卜兴平、乔家爸,还有一起干活的几个人外。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天天劳作在工地上,没有一点的基础。再加上现在天寒地冻,那儿找个挣钱的地方。这个不成熟,肯定一点说不现实的想法只存在在他的意识里,从没说出来过。从文西到文东的五零二次慢车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发车了。旁边坐着的张亚军、卜兴平,还有文北市乔家爸的侄儿乔荣林,都在叮叮当当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上车。
“亚军、兴平,这是我的五百五十块钱,还有这些东西,麻烦你两个给我带回去。我想在文西找个干的,暂不回去了。”说着把钱递给了亚军,把东西递给了兴平。明华认为现在是非说不可的时刻了,才鼓足了一百的勇气说出了口。
三个人在候车室里,也感觉到了苏明华的反常。他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各自愉快的话。可苏明华始终不插一句话,一个人一直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不啃声。没想到,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做出了这样的事。张亚军、卜兴平、乔荣林三个人都没了主意。不知道说些啥,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劝。太突然了,他们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四个人都低下了头。反正亚军感觉明华这么做肯定不好。亚军拒绝了明华递过来叫他带回去的钱,也让兴平不要接明华的东西。车不等人,明华又固执,最后的结果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
“你给秀枝说,我一旦安顿好,就给她写信。”在把三个人送上车的同时,苏明华给亚军说。
挥一挥手,向着家的方向开去的列车已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外。还有,明华为此付出了五元钱的学费,一张火车票还在他的手里。
明华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晚的这个时间坐在尼龙袋包皮的行李上,出现在文西市火车站铁道旁的一个没有大门的露天煤场上的经历。本来是准备下午坐上开往文东市的五零二次火车回家的。再过五个小时,火车就要到文东市,可他现在却还徘徊在文西市的火车站上。东来西去的火车车头上的灯刺激着他的两眼,一声接一声的汽笛声击打着他的耳膜。响声特别的洪亮,像似专为他鸣的。我为啥要回去?回去还不是要出来?哪又何必回去呢?可没有回去今晚又该怎么过呢?口袋里一元一包的“白奔马”只有最后一支了,这还是几次点燃后又摁灭的。我不该离开乔家爸,应该想好后再离开。要不,这时不会流落在这里。昨晚不就是和乔家爸挤在门房上值班室的一张床上度过的吗。
不知妈、秀枝她们收到钱了没有,现在也没法联系。这可是我第一次挣的钱,一寄就是一百五十元。妈、秀枝她俩肯定会分别说,这儿子真攒劲,这男人真攒劲。这是三个月来二十一岁的明华大脑里闪过的唯一的一丝兴奋。她们还好吗!这时可能都睡了。他站起来,抬头看看天,强烈的灯光后面是一汪黑越越的天,看不见星星,看不见月亮。
他感觉着,似乎有一个朦胧的记忆即将闪现,可怎么又捕捉不住?似在提醒,又似在捉弄。繁重忙碌的接砖、和水泥、拉沙子,彻底地改变了他。忘记了思考,没有了记忆。他又坐下来,细细地数着他从离开家、工地报到上班、工程收尾、到今天出来的时间,那个朦胧的记忆慢慢地清晰起来,今天是达达的百日纸。心里惊叹出,啊!今天是达达的百日纸,可我怎么坐在这里?
父亲临终前眼角挂着的泪珠,久久不肯闭上眼睛的样子清晰地又浮现在他的眼前。刹那间,怀念、思念、无助、委屈和着漫无边际的愁肠像从天而降的陨石全都砸在他瘦削还稚嫩的身上。怎么能承受得这千钧的重压?身子从行李上滑下来,顺势跪在地上,头朝向东面家乡的方向。怎么也控制不住,空旷的天地间,回荡起他的哭声。“达达,你的百日纸,儿子竟连一张纸也没能在你的坟前头烧。啊,达达……”他几乎趴在了地上,两只拳头不停地捶打着眼前的地面。盈盈的泪水溢出眼眶,连成线,在风中飘落。
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蓝蓝的天上。她把全部的光均匀地播洒在清水河畔的一个小村庄——苏家河上。天和地被这通明的且有些寒凉的光连成一个整体。河边那棵传说中的“俊儿柳”,已被风霜摧残得叶子全都脱落,只有修长的柔枝俏立在树干上。远远望去,透出几分阴森,但却分外显眼。所有的房舍、明华登上过的戏台,都被一层弥漫着的轻纱笼罩着。月影的移动,是这漫彻的静中唯一的动了。村子里家家墙角耸立的高杆上码垛的玉米柱子,为这寂静的夜平添了一丝闹的色彩。
月光悄悄地爬上了秀枝新房的窗子,透过玻璃后粉红色的窗帘把一片彩色的光照在秀枝和四姐明菊睡的炕上。秀枝本来迷蒙着的睡意全被这一片突然来临的光给惊醒了。她睁开眼,看看四姐,瞅着那片光,再怎么也睡不着。明华出门已三个多月了,他现在在哪儿,今晚的饭吃了没,睡在哪儿,十月一已过,天这么冷,走得时候连件棉衣也没带。这些平日里不断闪现的牵挂,今晚怎么这么集中清晰地连在一起。不会有啥事吧?她的心猛地紧了一下。赶紧伸出手,想摇醒正在熟睡的比她大两岁的四姐明菊问一问。可又觉得不好,犹豫一会,把手又放回了被窝。
今天达达的百日纸,大姐明梅、二姐明兰、三姐明竹、四姐明菊,还有三姐夫、四姐夫他们都来了。大姐夫乡上有事、二姐夫因为学生考试没来。事情是三姐夫、四姐夫操办的。你寄得钱前天收到了,刚好配上用场。两个姐夫家里放心不下、都赶黑回去了。大姐、二姐、三姐和妈睡在上房里。秀枝在心里给明华这样叙说着。
寒冷里,朦胧中,低着头,脊背上披着褥子的苏明华四肢冻得有些发僵,只有褥子包严实的背上的一点余热温暖着他的心房。迷蒙里,他似乎听到遥远处一个人推着自行车朝他这边走来的声音。渐渐地明显地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戛然间,没有了声音。他用力紧了一下背上的褥子。头还在低着,屏住气,他无法猜测来人的目的。感觉要说得话很多,可该先说那句?那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一双翻毛皮鞋的前半部分在明亮的灯光下,苏明华看得非常清楚,是一双棕色的系鞋带的。他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感觉不像坏人。明华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就是没有把话说出来。那人也一直在看着明华。顺手把自行车停在了他俩的旁边,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样子有些古怪的苏明华。
“小伙子,天这么冷,天这么黑的,你咋一个人坐在这达。”那个人终于开口了。
没想过有坏人,哪来的恐惧害怕。再也无法控制的泪水又一次洗遍了苏明华的脸庞。“大爸,”明华哽咽的声音打断了自己要说的话。断断续续,在哭声和说话的混杂中,这个陌生人听清了明华的经历和想法。
“我们锅炉房刚好缺一个烧炉子的,你愿不愿意去。”那个人问。
“去,去。一定去。”明华急忙回答他。
“你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千万不能这么做。”
原来,那个人是文西市化工研究所锅炉班的班长,名字叫黄富强。家就在文西市火车站的后面住。现在到了换班的时间,他上班路过这里。明晃晃的灯光下,看见一个人蜷缩在那儿,就走了过来。
听着亚军、兴平的叙说,手里拿着婆婆递过来的五百五十元钱的秀枝。心里蓦然间涌动起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对明华的担心。伴随着的失落无情的袭击着一个纯洁的初为人妇的乡村年轻善良的女人的心。她感觉,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只影单。无法抑制的泪水顺着眼角滚动在她的脸颊上。亚军看了一眼不说话的秀枝,突然反应过来,“嗷,对了,还有来。我想起来了,明华说,他一旦安顿好,就给家里来信。”一旁站着的兴平赶紧点头补充并予以保证。
之后的日子里,盼望明华的信成了全家人天大的事。
明华的反常举动,深深地触动了亚军、兴平。可对于他们来说,除了多一层对明华的认识之外,再也不会有别的新的判断。可对于秀枝,是真的刺伤了她的心。可凭她现在的经历经验无法得出明华这么做,究竟是好还是不好的结论。可内心里眼前更多的是埋怨、伤心超出了理性的思考。
看着明华为她买得长长厚厚的红羊毛底子上印着一朵一朵大白牡丹的花围巾,本想站在镜子前试一下。可转眼看到的还是空当当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再也没了这个心思。叠得工工整整又放在了明华没有铺开的被子上。
秀枝熟悉蒹葭镇,她没去过文西市,没见过火车,不知道文西市火车站啥样子,她只知道现在是冬天。清水河已经冰封,人都在河面上行走。听人们说,文西市比苏家河还要冷。可在还要冷的文西市的冬天里,一个他乡的陌生的小伙子背着铺盖卷,在夜晚冷风呼啸的火车站,他在痴痴地等、傻傻地想、急急地找。只是等什么、想什么、找什么,他的内心很茫然。这个在等、在想、在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日夜思念的我的男人——苏明华。会不会睡在露天的火车站给冻死,这是此时的秀枝最不愿想的。可这个奇怪的可怕的感念像一个幽灵缠绕着她,揪着她的心,撕裂她的肺。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把她掀入谷底,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一次又一次浮起来。老远处漂着一个人,她泪眼朦胧,静了静神,再仔细看,不是别人,是明华。一匹恶狼追逐着她,她实在没一点力气了,站在悬崖边,对面的狼吐着血红血红的长舌头,两只眼放着可怕的绿光,向她扑来。危急的时刻,她终于喊了出来,“明华,明华。”秀枝滚动着身体,被子也踹开了,喘着粗气,呼吸似乎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吃力地睁开双眼。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又重新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我是在做梦。恶梦依然萦绕在秀枝的心头。她明显得感觉到气喘、疲劳,胸口的压抑,颤动地心悸,浑身一种从未有过的难受折磨着她。坐起来,用被子包住自己。哪来的莫名的恐惧让她害怕,无处躲藏。眼前屋子里的黑,夸张放大了她内心的担心。打开灯,让光明陪伴她度过这漫长的寒夜。她强忍着不要让她的房子里传出声音,不要惊动上房里睡着的婆婆。可喷嚏不尊崇秀枝的意愿,一个过后,紧接着的一个响声又超过了前一个。我是咋啦,是不是要感冒了。黑暗中,她穿上衣服,没间断的折磨让她再没了一点睡意。她坐起来,平静了一会。明华,你晚上是咋过的啊!找到住的地方了没?找到干的活了没?明华,你为啥要这么做呢?亚军、兴平不是都回来了吗?你怎么那么犟呢?天这么冷,楼都不盖了,你到阿达下苦去呢?没有你一点的音信,你啥时间给家里给我写信呢,我啥时间才能见到你的信?
家里今年的收入也好着呢。你两次寄得钱有二百元,这次又带回来了五百五十元,园子里的梨买了二百零五元,加起来要九百五十五元来,家里的吃穿度用也够了。静静的寒夜里,想到这些,秀枝的身体也跟着轻松许多。从恶梦中总算走了出来。天大的事,过完年了再说,你怎么这么心狠。快四个月了,见了你的一封信,收到了你两次寄得钱,还有这次的围巾和钱,这是我们唯一的联系。我在家里有吃有住的,你现在咋过着呢?明华,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现在是个啥样子。家里还有妈和我来,你也该来看看啊!明华,你是不是变了,变得心硬了。我可真的盼着你回来,好好看看你。如果你再这样,以后回来就再不敢让你再出门了。冬天的夜真长,我啥时间能捱到天亮啊!可天亮了我的心还是没法亮了。
人心上有了事只嫌夜长。一夜的辗转反侧,秀枝饱受了一个善良痴情女人所应有的上天的惩罚。思的折磨,念的煎熬,让秀枝承受了本不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痛苦。她在期待一个冬天夜晚黎明的到来。她估摸着去蒹葭镇第一趟班车到村口的时间。她打开窗户,严冬清晨一股彻骨的寒流挤了进来。门前光秃秃的柳树已能看出枝杈来。
“妈,我今个到镇上去一趟,看有没有明华的信。”秀枝原本想给婆婆打声招呼就走。可随着她的声音,上房的门也打开了,这时的天色,只能辨清脚下的路,稍远处的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原来,婆婆也早早地起来了。
“进来,秀枝。曹两个赶紧给你做着吃上些,路上暖和些。”婆婆给秀枝说。
“车快到了,我不饿,再说一会儿就到了。”
“路上冷,穿暖和些。”在上房里,看着秀枝脖子上围着明华带来的围巾,婆婆说。
“我啥时间拿上明华的信,就啥时间回来。”
“路上小心着。”婆婆看着秀枝踏着院子里昨晚下的雪,一路小跑地跨出了家门。
秀枝到镇上,先给大姐夫说了多到邮局看看有没有明华的信,又去了爸爸的杂货铺,作了同样的交代。说完话,也没在父亲的铺子里坐一会,急急忙忙地又朝娘家赶去。这是她此行的最后一站,也是平静心里的最好场所。
一夜的失眠,一路的颠簸。身上穿着她喜欢的红棉袄,还有脖子上围着的鲜艳的红围巾。只一个夜晚,看上去,秀枝圆润的脸庞明显的消瘦憔悴了许多。几乎是跌撞着狼狈地撞开了妈妈的门。在院子里差点摔了一跤。
妈妈正在做早饭。听到门推开的声音,双手还沾着面的她赶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秀,这大清早的,你咋一个人来了。”还没等妈妈问完。压抑了一夜的巨大伤痛终于变成了滔滔的泪水,在母亲的面前全喷洒了出来。嚎啕的哭声霎时间传遍了整个院子。
“秀,你这是咋了,慢慢说。”一时不解的妈妈安慰着秀枝。
冲到妈妈怀里的秀枝哭着说,“妈,明华他没有回来。夜个庄上来的两个人说,明华买好了票没有上车,他们怎么劝也不听。”听到姐姐哭声的秀明也从他的房子里赶了出来,愣在屋檐下。
“明娃,你到厨房看着烧火,我和你姐坐会。”
掖了一夜伤心的泪水,就是留给妈妈的,就是要在妈妈的面前倾倒干净。我的泪,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哭,能大声哭;能说,能大声说的亲人,只有妈妈了。无助,委屈,凄凉,最疼我的还是妈妈。看着爬在她的腿上哭成泪人儿的女儿,妈妈的心里很难受。有高兴,也有高兴中参杂着的痛苦和担心。她明白她的秀枝,自小任性、善良、痴情、勤快。妈妈的右手搭在秀枝的背上,左手整理着女儿一大早出门没有梳头,看上去有些凌乱的秀发。一个多小时的坐车,一个多小时的走路。天这么冷,路这么滑。真是难为我的秀枝了。两滴眼泪溢出了眼眶,流在脸上,滚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女儿毕竟还小,没经历过啥事,明华也一样。她能为她喜欢的人这么伤心地流泪,妈妈心里难过中更多的是高兴;明华现在究竟咋个样,担心害怕的人很多,可最伤心的还是我的秀枝了,她一个人心里哭了一夜,今天还在哭。明华,你知道吗。下次见了一定要好好说说。人不哭长不大,可秀枝太伤心会伤身子的。
“秀儿,你也大了,也是个做媳妇的人了,咋还这个样子。不哭了,不哭了。隔壁你婶子听见了笑话呢。”妈妈安慰着说。
“妈,你说明华好着没?”秀枝仰起脸,眼里含着泪,看着妈妈,关切地问。
“好着来,好着来。一个大男人家会有啥事。主要是我的秀枝太伤心了。说不定明华正在给你写信呢。”妈妈用手擦干秀枝脸上的泪,给女儿说着宽慰的话。
“秀枝,你以后不能这个样子。”
“那我应该啥个样子。”
“这么伤心,这么哭,会伤身子的,会得病的。”
“会得啥病。”
“痨病。”
“痨病是啥病。”
“就是相思病。你没听戏上说,想人会想得心口疼。”
“我咋没疼呢?”
“我的傻闺女。”妈妈在秀枝的头上指了一下。让秀枝坐起来,看见女儿的脸色像是受凉了,摸摸秀枝的头,很烫。又摸了摸炕,热热的。“去,擦把脸。好好睡上一觉,出出汗。你看你,一个晚上变成个啥样子了。”
妈妈的话,是良药,医治了秀枝心里的伤痛,也给她带来了精神上从来没有过的安全。
秀明在文东师范上学,现在放寒假在家。吃完早饭,按妈妈、姐姐的安排,到蒹葭镇去和父亲住。主要的任务是负责一旦有明华的信,不管白天黑夜,都必须第一时间送给在家等信的姐姐。反正这一段时间放假在家无事可做。秀明欣然领命,接受了姐姐给他的这一光荣而艰巨的工作,高高兴兴的赶集去了。临走时,妈妈特意交代了另一项急需办理的事项,快去快回,给秀枝买几样治伤风感冒的药。这几天里,秀明成了家里往返蒹葭镇的重要使者。
明华把行李放在黄富强班长自行车的后座上,两个人推着车子走了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到了锅炉房。安顿好的第二天下午,从时间上算,应该是亚军、兴平去他家的那个时刻。他也明白秀枝和妈的担心,亚军、兴平的害怕。把一封简短的报平安的信投进了信箱。
妈,秀枝:
家里一切都好吗!
我在文西市找到了干的和住得地方。在文西市化工研究所锅炉房里烧锅炉。那天我把亚军、兴平送走后,一个人在火车站乱转,想着在那儿找个干的。很黑了,碰到了锅炉班的班长,他叫黄富强,人很好。我现在就住在锅炉房,上班也在锅炉房。先报个平安。也给亚军、兴平说一声。详细的等我干得正常了再回信。今年过年我不回家了。我现在有固定地址,就写“文西市化工研究所锅炉房,苏明华收。”
明华
和妈妈睡在一起,秀枝的身心有了明显的恢复和平静。五六天的时间里,可她的心还是无法安静。妈妈老在她跟前念念叨叨的说着说那,可一直难开心的秀枝,没心思听。第六天的傍晚,喘着粗气的秀明,跨进了大门。第一个看见秀明的秀枝,冲出房门。秀明急忙从上衣兜里往外掏,可冻僵得手不灵便,秀枝一把从秀明的兜里掏出了明华的信。
看完信的秀枝,泪水又一次洒满了他的脸庞。“妈,人好着来。”
“人好就好。这个明华,差一点把我秀儿的魂拿走了。”
“妈,你说啥呢。”转眼间,判若两人。话也多了。还记起关心弟弟大学的学习了,问这问那的。之前,秀明还以为姐姐在生他的气,从秀枝到家不敢和她说话。这么快得变化,倒让秀明觉得不适应。
临睡前,秀枝在被窝里一个人又看了一遍明华的信。看完后,把信叠好装在信封里,小心地放在枕头下,心里踏实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