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节,车富平的心情格外地愉快。按照承安县的风俗,三天大年只能在家里乖乖得过。可正处在事业上升期的车富平因为工作忙得缘故,特意打破了这一没有明文规定的规矩。大年初二就去给他的姐姐车菊平拜了个年,并嘱咐让外甥许元安在初六也到文西市,他初四一过完年就出发。
正月初四的晚上,空当当的文西市第二建筑公司的办公楼上只有车富平副经理办公室的灯光在孤零零的照着。他急急赶来要办的事有两大类:一类是要盖一栋文西市龙谷县一中的教学楼。这栋楼就是去年发的一场洪水漫进校园,冲垮了年久失修的土坯房教室。当时,幸好校长组织得力,领导有方,转移及时,没有造成师生人身伤亡。事情过后,经龙谷县常委会商定并请示上级同意,决定在平房被冲过的基地上盖一栋漂漂亮亮的教学楼。车富平职业的嗅觉觉察到了这其中的商机,并以外围包围城市的战术攻下了文西市分管教育工作的巩副市长。他认为,巩副市长是个关键环节,下管龙谷县,上通龙源省。他也听说了这次的救灾资金里就有一中的这栋教学楼。通过巩副市长打通了龙谷县教育局的局长,还和学校的校长也谈妥了此事。过年主要是给龙谷县的县高官、县长大人拜年,这是重中之重的工作。另一类是经贸委办公楼后续的验收、决算。还想去找一下铁路公安局的万三义局长,把年前两人之间谈过的那个事再靠实一下。他也想过了,经贸委办公楼的验收最早也要到正月十五之后才能进行。
正月初五、六两天的时间里,车富平马不停蹄地分别给两位龙谷县的一把手拜了个大年。尽管人吃力,花销也大,可令他欣慰的是,从这两个人的口中得到了同一个好消息:市上的巩副市长在年前给他们就此事都打过电话。他们都表示,上面有人说话,我们自然没啥意见。尽管历时两天,之前也没少费心思,总体来说,这个年拜得轻松喜庆,丝毫没感觉到有压力,完全像是在串亲戚,访朋友。正月初七在万局长的办公室里,可完全没有了前两天的好心情。
他有点固执可以说有些天真地想让万局长出具一份文字材料证明那些民工有罪。他想这对于万局长来说,简单的就像把一只或者两只手在空中举一下,很容易的。可万三义就是死活不答应,还说了些,“老车,如果事情一直和你设想的一样,没人找,没人过问,也就这么风平浪静的。你拿你的,我拿我的。退一步说,如果真的有那个部门来找,我保证给你出具一份对你有用的材料。当然,话得说到前头,如果到了要我出具材料的份上,你可得要放放血。你也明白,这点血不是放给我的,是放给给你我麻烦的人的。至于血的多少,我也不好说,就看来人的胃口了。到时候,免不了你也要到场,咱们来个三堂对面。你看我说清楚了没。如果你现在让我出,不可能。要是你再坚持的话,你把你的东西拿走。我们两清,就当没有这回事。”这超出了车富平这多半年来所有成功的判断,心里明显的有一种强烈的反差。
车富平想,这大过年的,看来不宜谈这个事。改口说,“万局长,就按你的办。可话说回来,一旦到了你说的那个份上,你可得一定帮帮老弟一把。别提起裤子不认人了。我决算搞完,还会有你的一份子。”
“我们都是老江湖了,这点规矩良心我比你强。不要让没发生的事先把老弟吓着。做贼要有贼胆,你没那个贼胆就不要做贼了。你说那些民工是贼,我看你才是真贼呢。”万三义看了一眼对面有点不自在的车富平,缓和了一下语气,“话说重了,开个玩笑,老弟别往心里去。”其实,老万也是真贼里的一份子。
“没啥,没啥,话丑理端。我们有相同的利益,你心里记着有这么个事,我心里才能踏实。”被万三义一番话激红了脸的车富平不得不表个态。
“有些话,本来不应该给你说的。像你这么个情况对我来说,可以说就不是个事情。”万三义自信满满地向车富平保证。
这一晚的车富平,被万三义忽高忽低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很不舒服地在他的集体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
在已经过去的三天时间里,车富平拥有了三分之二天的喜悦和收获。昨晚睡得不踏实,其实主要的是今天要给龙经理、贾书记汇报他停薪留职的原因。龙谷县一中教学楼的工程过完年就要签合同。这个工程,距离文西市要一百二十里的路程,遥控肯定不行,得全身心地投入下去。许元安在文西市,车富平管教还方便,何况大的事情都是车亲自出面。对外甥的老实不会来事他一直不太满意,可还是离不开许元安,挑来拣去总是没有一个他认为满意的人。这次的停薪留职,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车富平迈出人生转折的一大步。至于以后会是啥样子,他还没有细究过,可眼前的现实已促使他别无选择,停薪留职是唯一的选择。他心里没底,不知道龙、贾二人是啥想法,他也不知道会得到怎么样的答复。还有让他烦恼的是:文西市经贸委办公楼的验收会不会与签龙谷县一中教学楼的合同在时间上有冲突。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但必须把一旦冲突了怎么办充分地考虑进去才行。
正月初十早上八点钟,龙、贾二位领导打破了公司历来正月二十以后上班的传统,破例的提前十天两人同时出现在了贾书记的办公室里。
“贾书记,比起我,你也算是个老革命了,经验,阅历都比我丰富。对车经理的这个口头请示,你是啥意见,怎么回答人家呢?”龙经理问。
“放他去。”贾书记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
“我们算想到了一块,可怎么个放法。我们只是听说过有个叫‘停职留薪’,可具体怎么弄,怎么操作,双方履行些啥手续,停的最长期限、最短时间怎么规定,我们都不清楚。这老车还挺会赶时髦的。”
“不是‘停职留薪’,是‘停薪留职’。”坐在龙虎右手沙发上的贾书记低着头抽烟,看也没看龙虎一眼,自言自语的更正了一句。
“这新名词仅一字之差,刚听起来,念起来还真拗口。”
“现在大过年的,连个人找不到,上哪儿去请教怎么办呢。我还有个顾虑,不是有句老话吗,‘前面开个渠,后面不沾泥’,今天我们答应了车富平,后面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龙虎毕竟是公司的经理,他想得长远些,无不担心公司的生存和发展。若按此推理,公司在发展的同时,也是公司走向解体灭亡的一个过程。老蒙说的不能让他们“另起窝,安新家”,可怎么做呢。
“要真的这样,我们不是被架空了吗?人家挣钱,我们收管理费,那些工程队有那么听话吗?”贾书记完全的亮出了他和龙虎一样长远的担心。
“这车经理是铁了心,别的人倒还没动静。我们得拿出一个具体的办法,好回答老车啊。”
“眼前的情况是,政策不明,打问去找不到人,老车又很着急。我看,这样吧。你代表我们俩答复他:他可以不来上班,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工程上去。但管理费还得缴,合同由公司和龙谷县教育局签。具体的停薪留职手续暂放一放,到上班正常了给他抓紧办。这事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给他说明,让他不要对外声张。”贾书记说。
“好,我同意你的意见,就这么办。至于以后的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快到离休年龄的贾书记,在初次听到车富平有些他认为离奇的想法后,似乎他已预见到了公司的未来。想阻止,可眼前公司的改革刚刚起步,若一旦停下来,只能是死路一条。死马全当活马医,说不定会找到一条生路。可这条生路是属于个人的,不属于公司的。他也明显地感觉到了龙虎经理有着和他一样的认识,只不过是各人有各人心事,不便于在两个人之间公开罢了。到今年的八月离休还有一段时间,他唯一要做的,只能是等,被动的熬着,视可能出现的情况再给龙经理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说出他认为适当的话,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