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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幅弥漫着古香古气色彩平静淡雅画幅硕大的《文东山水图》平铺在李土根家平整的新羊毛毡上时,原来还没当回事的刘科长,刹那间被呈现在自己眼前的这幅画完全镇住了。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视力,揉了揉眼睛,仔细地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边边角角,落款,题字。掐着指头算了算时间,五百多年了。拿出随身带的放大镜,屏住气又完整地看了一遍。他主要的疑问不是画本身,而是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保存得如此完好的问题。临走时,说了些“你要好好保管,不要湿了,扯了。还要多加小心,防止丢失”之类的话。并把李土根有这幅画的前前后后仔细地记在一个小本本上。最终,经过龙源省文化界的书画鉴定专家几次三番的会诊,确定为国家二级文物、龙源省一级文物。
秦纪县李家咀村的李土根有一幅国家二级文物字画的消息不胫而走,迅猛地传遍了秦纪大地,清水河两岸。纷纷扬扬,飘过龙源,进入了邻近的陕西省宝鸡地界。胡老爷的后人听到这个消息,族人无不抱头痛哭。“喜报不得语,泪尽方一哂。”几经辗转找到了李土根。看见先人的真迹历经磨难仍完好的存在世上,百感交集,热泪盈眶。特意在李土根家的院子里搭起一个棚子,举行了一个追念先祖丰功伟绩的隆重仪式。把《文东山水图》挂在棚子的正中央,胡老爷后代的代表二十多人,对着画,依辈份轮流着叩拜。小的们集体拜过了恩人李土根。李土根的三个头磕过后,仪式转入了第二阶段。族辈中年龄最长、辈份最高的第十代玄孙,蓄着花白胡子,脸庞瘦削。戴着明朝举人的蓝方布帽,身上穿着他们想象中的明朝服装,鼻梁上架着孙子递过来的老花镜,清了清嗓子,代表家族,站在画前。怀着无比虔诚的心,在肃穆庄严气氛的萦绕之下,宣读了祭文和感谢信夹杂在一起的一篇四字文。
维我先祖,踔厉风发,功名卓著,恩被来者。
不肖子孙,愚钝迟滞,无所作为,有辱先灵。
煌煌巨制,久经磨难,今又重现,当拜上苍。
李氏土根,秦纪人氏,与祖同根,仁义可嘉。
感激涕零,结做金兰,胡李异姓,永世修睦。
实维天恩,不绝吾念,祖辈议定,画归土根。
念兹念兹,谨慎呵护,永垂不朽,万世昭彰。
吾辈族人,繁荣昌盛,此画佐证,铭之记之。
尚飨受歆,
叩首顿拜!
老人宣读完毕,已成了半个泪人。握着李土根的手,哽咽着再三嘱咐:一定要做到文随画走,画随文行,文画一体,胡李一家。
在公文的秘密级别上,有一个叫密提,它是秘密程度最高的。要求人不离文,文不离身。通行的做法是把文件锁在密码箱里,用一副手铐把送文件人的一只手和箱子铐起来。从文东市到文西市三百多公里的路上,小车里,前面是司机和赵书记,尽管后面就李土根一个人,安全应该是没有一点问题。可固执的老李还是相信画抱在他的怀里最踏实。一路上,实践了密提在他运画过程中准确地运用。因为画高,小车低,不能立着。李把画在两只手里攥得紧紧的,平放在他的腿上。鉴定证书、四字文装在老李儿子念书时背过的她婆娘缝得书包里,虽然书包上有好几个小洞,但不至于里面的证书、四字文溜出来。好在到省城——文西市,到晚上就能完成交易。土根也不用担心画在文西市夜晚的安全。
在李土根的心里,自有他的一本账。我要那东西干啥呢?婆娘也说了,不能吃、不能喝的。天天担惊受怕二十多年,为个啥。不就是想把它变成钱,变成四门八窗的大上房,柜子里的粮食缸里的油,猪圈里的肥猪架上的鸡,门前有个石狮子,房顶上两条对着看的青砖龙,还有大门把手上的铜关子。应该说,折腾了这大半年,价钱上买得还算好,就是不知道落在啥人手里了。我也好给天上的胡老爷还有地上的他的后人有个交代。县里的赵书记三天两头的这么关心,看来要画得人肯定不低于赵书记。唉,想这些个着干啥吗,嫁出去的女子泼了碗水。再说了,这毕竟是个物,不是人。把物换成了大钱,有了大钱,美美地盖一院大房子,再不操这些让人害怕的心了。画买了,陕西那面去还是不去?他们想的不就是希望画永远的活在世上吗。这不,从我这儿转到别的人手里,还不是在世上吗,总比一把火烧了得好。不去了,花那个钱干啥呢。
“一定要把老李还有他身上的钱,安安全全的送到他的家里。不能出一点的闪失,于你于我都好。”吴毕甫在赵书记的房间里再三提醒着说。
“知道,知道。我特意给司机作了交代,让他今晚哪儿都不要去,就在招待所里和老李好好呆着。”赵明国把他事先的安排作了汇报。
“还有,老李多嘴问起画卖给谁了,你咋说。”吴毕甫问。
“这个,”赵明国犹豫了一下,“我倒还没有想过。你想让我咋说。当然,前提是老李问的话。”
“你就说卖给了一位北京来的朋友。”
“就这么说,好主意。”
那天晚上,尽管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文瑞祥按早已打好得腹稿背诵者把他的想法要求打算全部地说给了吴毕甫副市长。概括起来,一是给领导拜个早年;二是工程款确实不能再拖了,市二建实行内部改革,绩效挂钩,不付款二建工程一队的人员,包括下苦的民工都没法过年;三是希望吴市长在书记、市长面前美言几句,换个部门。经贸委时间太长了,看能不能去财政局或计划委。在吴毕甫看来,这“一”和“三”,“一”,已经结束;“三”,眼前不急;这“二”,可是最要命的。怎么办呢?总不能像对待“一、三”那样吧。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吴毕甫内心的“信用”还没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