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杨树沟村回来后,海子的叔叔就和海子的爸爸妈妈日夜忙着筹办订婚的事。
谭兴业亲自去了一次县城的农贸市场,将计划好的副食和蔬菜、肉类等所需商品一并采购回来。日子就要临近了,谭兴业又将自己家的小院进行了改建,搭上几个临时的帐篷,作为来客休息和吃饭的地方。请了本村的张大勺为上灶,提前就开始煎炒烹炸了。
服务客人的人员全请的是同村的年轻后生,他们腿脚灵便,端盘送水送菜有的是力气。写礼帐的请的是原来大队的会计,叫高大利,写一手好字,经常给村里的红白喜事当账房先生,自然非他莫属。
主事的大支宾,当然是红白喜事离不开的刘大忽悠,他随谭兴林为海子相完亲后,就一直参与谭家的订婚活动,又是媒人,自然少不了他。
一切安排妥当,但等订婚那天,谭家大摆宴席,招待八方来客,为海子换手巾(订婚的一种仪式,男女双方将互换的东西包在手巾里)。
海子所需要的一些东西也准备停当,除了海子的一身行头是全新的以外,订婚仪式上使用的手巾也采购回来,里面要包一千块钱的订婚礼和部分首饰。
海子感觉自己像个玩偶一样,被人随便地包装和支配,看着张罗活动的人喜气洋洋的样子,自己却越发烦恼。他想的更多的是订婚那天,孙丽惠能不能来。她和麻双燕是一个班的同学,又是一个村子的,她有理由来。他希望在订婚仪式能看到她,哪怕是只看一眼,他就感到踏实和满足了。
订婚这天终于到来了。
海子家的小院立即热闹起来,人流熙熙攘攘。有写礼的村民,有来贺喜的亲戚,有看热闹的小孩,有端盘子送水的伙计,风水沟大队的书记也来了,学校的老师也来了,都是冲着谭兴林的面子来的。屋里屋外,帐篷里,用于酒席的桌子已经摆好,但等订婚仪式一过,就立即开席。海子蜷缩在西屋地上的一个椅子上,心里忐忑着,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大家都自顾忙自己的,好像海子是个局外人,完全忽略的局外人。
这时,姐姐招呼海子:“海子,来,帮我到东院大爷家抬馒头。”总算有人重视海子了,还是去干活,但总比在这里干耗着强。海子答应着,拿起扁担走了。
海子看姐姐将馒头从锅里拣出来,放在罗框里,海子心里有些烦闷,就将扁担扔在地上,显示出不耐烦的样子说:“也不知瞎忙活啥!”
“瞎忙活啥!还不是为了给你娶媳妇。”
“我不要媳妇!”
“你不要媳妇,你说了算啊?你再耍脾气,当心让叔叔看到了。”海子一听到叔叔俩字,立即就没有了底气,像个受气包一样,和姐姐抬起箩筐,回到了家。
过了一会,就听端盘子的一个小伙子喊:“新亲来了,来了两挂大车。”
好家伙,来了两挂大车,少说也有六十多号人,海子心想,这是来吃蹭食来了,白糟蹋粮食。只听外面人扬马嘶,海子的父母和叔叔以及刘大忽悠等早已迎接出去,互相寒暄着,这些人被迎进院子。
刘大忽悠充分发挥他那高音喇叭的优势,像指挥千军万马一样,只听他在那里发布命令:“凡是来的新亲都到东西两个屋捧桌,每个屋三十人,剩下的到帐篷里来。”
“风水沟学校的老师,过来捧桌了。对,十人一桌。烫酒的呢?将酒烫好了,看酒壶好使不好使。”
“端盘子的,帐篷有桌要撤了,腿脚快遛点!”
“写了礼的都不要走,稍等一会儿,马上要捧桌了。”
“谭兴林。老谭。谭校长,该安排两位新人换手巾了。都到东屋来。”
谭海子被曾经为他接生的三大娘从椅子上扯了起来,从海子母亲手里接过包好东西的手巾(就是毛巾),递给了海子。海子被三大娘等簇拥着,拨开人群,进了东屋。
东屋的地上炕上都沾满了人。
海子认识的,有麻双燕的父亲母亲,麻双燕的大爷,麻双燕的姐姐。绝大多数是海子不认识的,看上去都和海子的年龄不相上下。有男孩,绝大多数是女孩。海子迅速地用眼睛瞄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他熟悉的眼睛和身影。海子知道,孙丽惠终究是没有来。
海子这方,有海子的父母,叔叔婶婶,还有姐姐和三大娘。刘大忽悠站在人群的当中,见海子进来,就宣布“订婚仪式开始”。
炕上的女孩们叽叽喳喳起来。
“麻双燕,往前站,手可不要哆嗦啊!”
“他就是谭海子啊,还挺秀气地呢!”
“换手巾了,大家都要见证这一时刻啊!”
海子满脑袋都想着孙丽惠,也没有听清这群人都在嚷嚷什么。只听刘大忽悠高声叫着:“今天,谭海子和麻双燕订婚,双方愿结为秦晋之好。今天的仪式呢,新事新办,就让两位新人将手巾一换就行了!好,现在换手巾。”
海子因为孙丽惠没有来,有点丢魂失魄,一点感觉都没有。也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桌子前面,正好对着麻双燕。麻双燕倒是红光满面,羞答答的更加妩媚。海子机械地将手巾举了过去,因为动作笨拙,与麻双燕的动作也不同步,引起炕上那帮女孩一阵哄堂大笑。
“海子,你举早了,你那么着急干啥!”是三大娘提醒他,他才知道自己在众人面前露丑了。海子更希望这种折磨人的仪式快点结束,好尽快逃离现场。
麻双燕还想再扭捏一会儿,有意识逗逗海子,让海子从点滴中知道她麻双燕是个有沉劲的人,不是你说随便就随便的人。尤其是麻双燕被孙丽惠干涉后,心里震动也很大,如果她抓不住海子,海子就会被孙丽惠抢去,所以,麻双燕今天的订婚仪式,把她的所有好友及其有关的人都请来了,就是没有请孙丽惠,她是让所有的人都来见证她的订婚仪式。如果孙丽惠再不知改悔,就会陷入第三者插足的尴尬境地,就会被众人唾骂,就会更加孤立。就会永远没有了破坏她婚姻的机会。
“双燕,你看海子都出汗了,快点送手巾。”是母亲在命令她。麻双燕这才将手巾缓缓举到谭海子的眼前,海子上前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巾,麻双燕也接过谭海子递过来的手巾,订婚仪式就算结束。
海子接过手巾,从人群的缝隙里迅速钻出来,将手巾塞在母亲手里,话也没有说,就从屋里跑出来。
订婚仪式结束后,所有的酒桌都开席了,碰酒的,划拳的,各种喧闹声此起彼伏。
新亲来的的客人都是上等的客人,一定要陪好。谭兴林组织一些喝酒高手,配备到新亲的酒桌,施展各种劝酒的艺术,力求使客人满意而归。
海子完成了被别人操纵的木偶游戏,全身心感到轻松多了。最让他遗憾的就是孙丽惠没有来,海子顿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海子心想:自己都和麻双燕订婚了,孙丽惠一定伤心透了,也可能彻底失望了,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再理他了。海子想着这些心事,从自家的院子走出来,越过河套,登上南面的山坡。
山坡上的青草正值茂盛的时候,各类动物也出奇的多。海子在上山的时候,惊动了一群山沙鸡。山沙鸡都是和麻雀大小的小鸡,由一只大沙鸡带着,在草棵中寻食。听到海子的脚步声,从草丛中窜出,向沟间跑去。海子没有心思伤害它们,任由它们跑掉。
在鲜花烂漫的山坡上,蜜蜂在自由自在地采蜜,蝴蝶自由自在地在花间徜徉,蜻蜓在自由自在地俯冲,蝈蝈在自由自在地鸣唱,蚂蚁在自由自在地觅食,花朵在自由自在地开放。
海子仰天长叹:自己什么时候能自由自在地决定自己的命运!他仰卧在山坡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