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分田单干以后,一些个性化的事情也应运产生和复出。
在风水沟村,一些红白喜事离不开的人物活跃在风水沟村的上层。这些人多少都有一些封建迷信的思想。他们或者是出于一片诚心和公心,或者是乐衷于从中谋取个人利益。总之,他们没事的时候总是要找出些事情来做。今年夏季雨水较少,这些人就问事于各种神神叨叨的香头,说是只有给龙王上供,才能普降喜雨。上供的时候,好主事的人物们为龙王许愿,如果龙王降雨,就要为龙王唱大戏。
龙王果然不负众望,下了一场透雨,头脑人物开始活动,唱大戏还愿。
不管是为龙王唱戏,还是为老百姓唱戏,海子都很喜欢,因为这样,四乡八邻的人都来看戏,海子就会见到自己的孙丽惠了。
戏台搭在原生产队的饲养处。这里是个很大的院落,由于分田单干后,各种牲畜都分给个人,这里便闲置下来,正好用来当戏场。
海子的父亲知道海子喜欢热闹,就对海子说:“你留在家里看戏吧,就不用上山了。况且刚下了雨,也不能立即耥地,我到山上转转,顺便放马。”海子高兴坏了,这下,一定又看到孙丽惠了。
今天的评剧演的是《窦娥冤》,很苦很悲的一出戏。戏已经开演半天了,海子还没有看到孙丽惠的身影。海子焦躁不安起来。戏场上的人越集越多,自己又在场子中央,就是孙丽惠来了,也肯定看不到自己了。海子有些失望。
就在海子回转头的一瞬间,海子分明感觉到一束带着柔情的目光扫过,海子立即明白,孙丽惠就在后面的人墙里。
海子再次转过头,这次,四目相对,海子看到在人群中忽隐忽现的孙丽惠。二人的对视,就是语言的交流。
海子分明听到孙丽惠对他说:“你让我好找啊!原来你在那里!”
“我来晚一点了,进不了场子中央了。但我看到你的一刹那,已经满足了。”
“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真的很想你。你也一样想我吗?”
“我在山上干活,是不是晒黑了。我有变化吗?你看上去没有变化。”
“开学就好了,我们可以天天见面了。”
孙丽惠分明也听到海子对她说:“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来了就好。”
“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吗?”
“我听到有人说你母亲的坏话了,我不相信。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我上山干活了,你也上山干活了吗?看上去你丝毫没有变,还是那么白净漂亮。”
“快点开学吧,我们可以天天见面了。”
海子的心中,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海子享受着眼前这个女孩给她带来的幸福感和充实感,眼睛中洋溢着难以掩抑的快乐。
海子想把孙丽惠的一点一滴都记住,包括她的五官、服饰、姿态、表情、动作和语言。海子有些看不过来了。虽然孙丽惠就是一个十三四的小女孩,可是她丰富的内涵使海子的眼睛显得明显不够用了。海子一旦将目光投向孙丽惠,孙丽惠清澈而闪亮的眼睛就会将海子的目光深深地吸进去,仅她一双眼睛就读不过来了。那双富有磁性的明眸辐射出千万句话在对海子说,海子怎么舍得漏下一句话,漏下她传神般的表达。
海子珍惜与孙丽惠的每一次对视,那不是简单的对视,那是全部相思的倾诉,是汹涌澎湃般激情的演绎,是心灵合二为一的默契,是永恒的眷恋和企盼,是日日夜夜思念的结晶,是无私的给予和奉献,是敞开心扉的容纳,是一丝一毫都不保留的接受,是你情我愿的真诚,是无怨无悔的选择。
海子用目光配合着孙丽惠的心旅过程,孙丽惠也用目光接受着海子倾吐着的心声。海子多么想走近孙丽惠,哪怕说上一句话也好。可是,海子只是悦纳了孙丽惠,还不知道这就是爱情。在这个几近封闭的小山村,很少有人谈起爱情的事。海子也不敢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因为那样是很丢人的,男女相亲相近,在正统的山里人看来,是很不正常的事情。也许,这就是海子怯懦的原因吧。
可是,海子终究是喜欢孙丽惠的,她在海子的心中是无法取代的,所以,海子寄希望孙丽惠是月下老为他配的姻缘,是棒打不散的。
下午五点多钟,戏唱完了。
海子和孙丽惠最后深情的对视一次后,分别随人流往回走。
海子出了饲养处的大门,看见孙丽惠就在前面,正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有说有笑的走着。海子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他从后面紧跑几步,在经过孙丽惠的身旁时,用肩膀轻轻地撞了孙丽惠一下,然后撒腿就跑。
孙丽惠好像早就知道海子会这样,依然说笑着,并对身边的女孩轻描淡写地说:“跑那么快干啥,看摔倒了。”
海子耳朵好使,已经听到孙丽惠的话了。他将这句话在脑子里来回地播报,分析着这句话的特殊含义。
“跑那么快干啥,看摔倒了。”海子回到家后,就一遍一遍地念着这句话。
“跑那么快干啥,看摔倒了。”
“跑那么快干啥,看摔倒了。”
“跑那么快干啥,看摔倒了。”
“……”
这是海子第一次近距离听到孙丽惠悦耳而甜蜜的声音。从此,海子记住了这种对海子来说最醉人的声音。
那种声音,像轻柔流畅的音乐,足以让人陶醉。
海子回到家里,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自己的行为意味什么?是不是会让孙丽惠感觉到他太随便,是不是会让孙丽惠感觉到失望。但海子还是为自己产生这样的勇气感觉到激动,毕竟自己去争取了和孙丽惠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了。
海子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为自己这份激动逗笑了。嗨,这有什么呀!不就是撞了自己心上人一下子吗?我也没舍得使劲去撞,而是轻轻地去撞。我是告诉她,我想接近你,我想和你倾诉衷肠,这有什么不可呢?
一段时间以来,海子习惯于频频照镜子了。他喜欢站在镜子面前,想象和孙丽惠互相对视的情景。他好像看到,孙丽惠从镜子里映现出来,于是,他的眉眼就和她的眉眼重叠,融合为一张百看不厌的面孔。两个人已经在意念上不分彼此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海子回忆着那种自己喜欢女孩的声音,这声音始终在海子的脑海里回荡。以前,海子对人的语言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嘈杂的男女声音对于海子来说都是不协调的。可自从听到了孙丽惠的声音,就让海子明白了什么是天籁之音了。再优美动听的音乐也不过如此,而孙丽惠发出的语言的声音,却是能震颤心灵,让一个人产生倾听的渴望。
海子决定给孙丽惠写一封信。海子取出一张纸,一张他珍藏的质地最好的纸。海子为了给家里省钱,除了作业用得本子是白纸以外,练习和笔记的纸都是比较便宜的“黒纸”(这种纸质地粗糙,颜色成褐色,也能写字和演算,价格便宜。一般用于祭祀和上坟的烧纸,山里人称之为黒纸)。海子用的是两面光的亮光纸,他提起笔,凝神定气,写上称呼:亲爱的丽惠。他又觉得不妥,又改成:孙丽惠,还是觉得不妥。正在他不知怎么下笔的时候,他最尊敬的老叔来了,海子连忙将信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