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伯禹与众将商议砥柱开凿之策。宋无忌道：“山体大，山石坚硬，开山不易，恐又要旷日持久不能速治，不如扩大南北两口，让水仍环山而过，则易治而能速效。”吴三奇道：“宋先生意见，虽可速效，却治标不治本。只挖两岸河道，并未触及山体，且只能浅掘，浅掘两岸而通河水，一旦河水大至，两岸会溃决泛滥，若河泛两岸，是泄夏南之水而淹两岸之地，此为挖肉补疮、得不偿失之举。且河水含泥多，不出一年两岸必淤，河水又将塞在砥柱之前，故我说这是治表之法。治洪水当以长久为计，根治为本，不可贪一时之利而弃长远之安。今砥柱山当河而立，阻塞河道，必须凿开此山，使河水径直而东，方为根治。凿山确非易事，却为根治所需，虽难必上，虽坚必攻。目前虽多耗精力，但可省却后世再浚之苦，愿伯禹定夺。”
童律接道：“三奇所说极是，今砥柱山当路，为害河道，若不趁今大军云集，贤能毕聚，全力开此砥柱，后世恐更难开此山了。”禺强等诸将都说道：“我等随伯禹治水，实为求万世之利，非为图安逸。若能根治洪水，艰难在所不辞，愿伯禹听三奇之言为是。”
水珠道：“山虽大而坚，但可以上下夹攻，露出水面的由众将军率卒攻克，在水下的由我随师父潜下山底寻查山缝隙洞，或可利用。”伯益对伯禹道：“从治水根本而言，能利于万民，利于万世，应从开山办法，况凿开砥柱，则夏南虞坂之害永除。即使多花一些时日与精力，却可换来长治久安之利，可取也。只挖两岸，虽有速效之利，然数年后河道复阻，则夏南虞坂又将受灾，不如下决心实行破山办法。”伯禹点头而视宋无忌。宋无忌笑道：“诸君说得是，我的办法只图速利，没有长远考虑，我收回。”
于是伯禹道：“三奇办法深合我意，治水之旨为尽去洪水之灾，以利后世为根本。只图眼前之利而遗患后世的，是为政者所深戒，为执事者所不取，不可以此为法。为政事者，所为必周详而后行，若仅图一时之功名，求短暂之虚荣，遗祸患于后世的，是欺世盗名行为，决不可行。凡事有大利于后世者虽难必行，不畏艰苦；凡会遗患于后世的，虽能获一时之殊荣，必不能贪而求之。治水以此为则，从政以此为本。无忌先生所言虽于此不合，但在议论之际，理当各抒己见，使定策之事方方面面都能论及，有助于全面策定。”伯禹这一番言语，说得众人都点头。
当下伯禹确定了南北两端，山上水下四面攻山办法，禺强总领其事，并与庚辰、朱虎、熊罴率所部战卒专攻砥柱山主峰，自上而下开凿。冯氏兄弟率所部开凿北口，江妃率所部开凿南口，三奇师徒与江飞率水军探凿水下，四方用力开凿山体，使河水径直而过。又命应龙、太章、童律、乌木由、两亥兄弟六将计算测量山体大小高低，绘制图形，选择宜于开劈处所。诸将领命各做准备。
却说三奇师徒领命后和江飞商议。三奇道：“明日我与珠儿先入水探索，你带少数水卒，驾船在砥柱山脚西崖候我师徒，若有需求，再请你入水如何？”江飞点头。
次日黎明，三奇师徒至河边，江飞已驾船在岸边等候，二人上船至砥柱山崖边，脱去外衣，一身水靠，翻身钻入水中，水面连水花都没有看见，江飞及水卒羡慕不已。两人入河，只见河水一片浑浊，水中泥沙浓重，耳边只听得沙沙作响，不一刻到了河底。山基深埋河泥中，水底有细长浓密的杂草，随水漂动摇曳，草丛中大小怪鱼窜来钻去，觅食寻吃，忙个不停，掀起大小泥涡，把水搅得更加浑浊。师徒二人循山脚一路观察，找到了一个大洞，深邃难测，涌水如潮。二人摸入洞中，沿洞壁周游，竟是一个巨洞，约略估算，南北长约四丈，东西长在十丈以上，洞内淤泥沉积，水珠用自己身体测量，浮泥没到颈项，脚尖还没触到硬土。仰视洞顶，高出水面两丈左右。只因洞在山腹水下，不为水面所见。水珠取石克轻凿水面崖壁，只见石屑纷纷，不见石块落下。水珠知此山石坚硬，非一般石岩可比，于是用大力凿进，约半个时辰方攻入两三尺。三奇在旁观察，知此山石比龙门山难攻，不是短期可以撬动，对水珠道：“且出去测量此山径围，若能从洞顶挖出口子与外面相通，或可快速劈开此山。”水珠点头称是。出洞后三奇取出随身带来的细索，系上浮标，嘱水珠将一条细索固定在洞口南首，自己将另一条细索固定于洞口北首。远远望见江飞船只在崖边守候，离浮标约有三丈，江飞见师徒浮出水面，将船移近，二人上船。
江飞问道：“贤师徒这么快上来，莫非摸着点门道了？”三奇点头道：“有点门道，但要察看水上山体方可清楚，所以出来。”就将水下大洞情况告知江飞。江飞道：“何不回营请应龙测算个准确？”三奇道：“正是此意。”于是找了一块木板，画出了浮标方位、水洞长宽高度大概尺寸，对江飞道：“可持此板向伯禹禀报，请应龙测量洞体，计算出洞顶至山外最薄处厚度，以便计算工时。我师徒再往水下摸清整个山脚状况。”江飞点头，嘱水卒守候勿懈，以待三奇师徒，自己就回营向伯禹禀报去了。
却说三奇师徒再次入水，沿山脚从北至南转西转南而东，整整绕山脚游了一圈，仔细观察每一裂隙洞穴，并以一木板作标记，标明方位、大小、长度及高低，直至傍晚方始出水。船上水卒因一日不见三奇师徒行踪，心中焦急，曾下水探看，因水下浑浊，水卒水性有限，根本看不见水下情形，只好上船耐心等候。直至傍晚方见师徒二人从船边钻出，忙接应上船，驶到北岸回营。三奇会见江飞，将绘有山体水下图形的木板嘱交应龙。江飞点头，并告明日厅中议事。三奇师徒自去憩了。
第二日，三奇师徒至大营，见众将已集厅上，俱各见礼，一旁坐下。伯禹、伯益进入，应龙随在伯益之后。伯禹环视诸将，见了三奇师徒，含笑点首，随即言道：“昨日三奇师徒深潜水下探索，送来二图，已由应龙连夜作了测算，请应龙叙述。”应龙道：“昨日三奇师徒送来之图，我们几人已计算与度量，正是天遂人愿，找到了一个适合劈开砥柱山的好位置。砥柱山虽然高大，而据三奇师徒水下所测洞体也不小，中隔厚度不算太厚，以现有人力，不难劈开此山。现拟分三路劈山，预计月余即可贯通，山顶一路由禺强、庚辰率部从山上向下开凿，口径宽度应在八丈左右。山之北面河道由冯迟兄弟率部开凿，口径宽度当不少于四丈。山之西南面由江氏兄弟率部开凿，口径宽度也不少于四丈。三奇特别请水珠运用石克协助中路凿山大军挖剔石缝，使坚木硬棍得以插入山体缝隙撬动山石。”众将听应龙安排后，都回部分头行动不题。
却说禺强、庚辰率本部五百精壮士卒乘船到砥柱山，攀藤援葛，抓岩履险而至山顶，为免往返之苦，禺强在山上南侧一块平冈建立工棚，供士卒休息，不到两日建成，禺强、庚辰都宿此，随带之器械、绳索、军粮、衣物各安顿完毕。次日黎明即起，士卒背硬棍、石斧、锐撬、玉锤至应龙划定地址施工。众士卒二十人一伙，分工协力，伐树除草，剔缝插棍以松岩体。
众人奋力半日，只松动了小块岩石，大块岩体纹丝不动。峰间一块十人围不住的大岩石，已尽除浮土，但石缝细密，撬棍根本插不进去，众军士围着干着急。禺强过来命士卒将撬棍插向石缝，自己伸出粗臂铁掌，托起一块巨石，奋力向撬棍顶端猛击下去，其势有千斤之力。
只听得一声爆响，接着听得呼呼啸声，岩石块中飞出两段黑影，从众人头上越过，直跌到十丈开外地方，又弹跳了几下才停止不动。一些士卒奔过去看何物飞出，却是那条碗口粗的硬木撬棍，已经折为两截。禺强定睛看那岩块，却好端端的未伤分毫，没有破裂。而岩块旁边却静静地躺着禺强举起击撬棍的那块巨石，但撬棍不见影踪。禺强正在奇怪，只见军士背着两段折断的撬棍来到。原来撬棍在禺强巨石重击下，不但未能深入岩缝，反而受岩块反弹之力，折为两段后飞向远处。禺强大感惊奇，自己千斤之力，竟然插不进岩块之缝，可见岩块之坚。庚辰及众军士无不咋舌，齐喊怎么办！
禺强看着无计可施，命众士卒退下，自己回工棚与庚辰商议对策。庚辰道：“砥柱山之石这般坚硬，我等有力难使哩。不知南北两侧情况如何，将军何不回营向伯禹禀报。大营中能人较多，定有主见，伯益见多识广，或有办法。”禺强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午后禺强命人驾小舟到大营见了伯禹、伯益，正欲禀报，却听得门外进报：“江妃、冯迟两将求见。”禺强心想：莫非也为岩体坚硬难凿之事而来。江、冯两将坐定后，伯禹道：“三路主将都到，莫非有要事相告？”江、冯两人见禺强先至，拱手向禺强道：“禺兄先讲。”禺强也不推辞，就将岩体坚硬难入之事如实向伯禹禀报，请求伯禹商议对策。江、冯二将一听禺强之言也向伯禹道：“我等也正为此事来求对策，望伯禹集诸将共商破石之法。”伯禹听后也感吃惊，随命人请诸将到大营商议。
伯禹命三路主将将开凿情况细述一遍。众人方知砥柱山石质异常坚硬，开挖极难，无不心惊，但一时都想不出良法。三奇道：“珠儿在水下洞中查山体时已发现砥柱山石质甚坚，原以为只是水下局部山岩，不想竟是全山如此，令人吃惊。珠儿虽有神奇工具石克，但石克甚小，攻其一点，用处极大，对付整个山体开凿，就作用有限了。这三路工程，恐将大费时日。为今之计，须寻找比岩石更坚硬之物为工具，方能开此坚山。”
伯益道：“三奇说得不错，只是这么硬的工具到哪里去寻找呢？”童律道：“听说脱扈山一带有一种石块用火烧炼后能熔化成液态，可制成各类用具，十分坚硬，其名叫铁。我不知方法，也没见过这种叫铁的东西。”伯益点头道：“童律说的使我想起先师及我虞府一位老先生都说过，脱扈、吴林之间有山曰泰威，山中有谷曰枭谷，出铁，色黑；再东十五里又有檀谷，出铜，色黄，炼制后都成坚硬之物。当时并不在意，也没有细问方法，真是可惜了。”无忌道：“我倒知道一点炼烧方法，只是过程十分繁复，没有年把时间出不了，远水救不了近火，等不及啊。”大家想想也是。禺强急得搔头摸脸，坐立不安，气喘吁吁道：“难道真要空等一年！”
大厅一片寂静，只有朱虎和熊罴两人在悄悄商量着什么，禺强正烦躁着，看见这两人悄悄说话，以为不关心大家议论眼前这迫切之事，就发火道：“说什么悄悄话？说出来大家听听。”朱虎笑着看了禺强一眼对伯禹、伯益道：“帝舜摄位后，巡视仓库，我们两人侍从左右，当视察到历代遗物库，我们见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黄帝战胜蚩尤后掳获的兵器，都是奇形怪状、长短不一，而且都是十分坚硬沉重的物件，据库吏陈述，这些神珍兵器都由铜铁铸成，不是大力之人，难以使用，放在库内多年，无人理睬。今日大家提出铜铁之事，才让我俩回想起这些兵器，正好取来当作开山工具用，看看效果如何。”禺强一听笑了，大声说道：“我有大力气，只要能开山，不怕它重，拿来试用吧。”又走到朱、熊两人面前作了一揖，笑道：“我不该发火，是哥错了，兄弟莫怪。”引得众人都笑了。
伯禹就写一简奏，请朱、熊两人去朝中取此兵器。朱、熊两人领了五十名健卒去了平阳。过了三日，古兵器运到，长长短短三十余件。伯禹、伯益及诸将都围住观看，果然奇特，有碗口粗的丈八尖枪，有尺许短凿，有大头短柄的锤子，还有一些刀、斧、棍、棒一类东西，表层都锈迹斑斑，锈斑脱落处显出乌黑色。
禺强心急，弯腰抓住一条长的尖枪，不想过于沉重，一时竟直不起腰来，庚辰见状立即上前搭手，共同提起这根长长的一头尖的铁杆，并将它竖立起来。禺强道：“用作撬棍是好，只是沉重。”庚辰道：“可用六到八名士卒扶持，你、我和朱、熊四人轮流捶击，或可凿开坚岩。”禺强道：“兄弟说得对，这里有长杆枪四条，我们取两条，再取几个锤子，留两条给冯、江两队。”冯、江两人都道：“我们一条就够了，你队为主先选取，留下的归我们两队。”当下都分了，辞别了伯禹、伯益各回施工处。
话说禺强等三部自获得神珍铜铁棒棍以后，开山进度已比原来加快，但砥柱山石质坚硬，密度大、缝隙少，难度依然不小。转眼间半年已过。到了七月，天气炎热，上有烈日暴晒，下有水汽蒸腾，众士卒白天奋力劳累，无不大汗淋漓，全身湿透。伯禹时至工地视察，工程确实艰苦，但进度不快。虽心中焦急，也无可奈何。幸留夏南开挖交、沙二涧之卒虽少，但有民众主动助挖，却已在严冬之前把交、沙两涧通到大河，虽然渠道较小，但也泄出不少潴水。这年隆冬之际，夏南、虞坂之民未遭水淹，平安度过。春水也没有往年大，大河之水没有倒灌夏南，黎民得以耕作生养，这使伯禹宽心不少。现在只盼早日劈开砥柱，让河水顺畅东去，以免河水狂涨时泛滥汾南，危及帝都。伯禹与伯益常去三处工地，见士卒都辛苦劳累，虽心中焦急，也提不出有效措施。按当时进度，怕到年末也难开通，只好急在心里而无可奈何。
坚石难开，进度缓慢，未知怎么解决，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