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工地自得铁器工具以来,已有半个月未曾下雨,天气特别闷热难忍,全军上下都盼老天爷降一场大雨杀杀暑气。这日大营中伯禹等人刚从工地视察回来,正坐下议论,都说天时炎热,担心累坏士卒,更误工期,不免内心焦急。伯益道:“天道好还,有无相生。昨仰望星象,见东方蒙蒙,似有云气翻滚,西方冥冥,有一股肃杀之气。这几天这里气候异常,炎热十倍于平日,恐是大变征兆,须防暴风骤雨,闪电悍雷为害。”伯禹道:“当传知各军小心,尤其住在山峰的禺强所部,需要特别警觉,以防灾变伤人。”
隔了两日,正是七月十五之晚,这晚明月当空,住在山顶上的禺强众军在白天集众人之力,把一支长铁棒打入了工地北端,因为岩体坚硬,插入不到一半,因天时已晚只得留待次日完工。士卒劳累,餐后沐浴不久就睡了,只有禺强、庚辰二人尚在纳凉说话。将近半夜,东北上空有浓重乌云渐渐向西南方向压来,但移动很慢。这时天空分成两半,东北墨黑一块,西南月光明亮,星斗闪烁,一黑一白,煞为壮观。还伴有阵风飘拂,去了不少暑气。庚辰对禺强道:“伯益之言将验,明日将会凉爽。”禺强道:“看来天气将变,明后日或将有雨,趁凉爽,在未雨前将两大铁杆深深打入岩中,并在周围再多打些下去,后天如下雨,正好用力撬石,以速进度,你看如何?”庚辰道:“如此甚好,先打入大铁杆,再把短棒打入大岩石周围缝隙,以后一致用力,搬掉几个大家伙,大岩块松动了,小岩块也就省力了。以我估计,照应龙测量,其下不深处当是水珠所测的石洞了。若与水下石洞打通,山也就劈开了,以后只要再拓阔即可。”禺强点头道:“正欲达此目的。”
次日清晨起来,禺强命众士卒急速赶到工地,并抬了留下的一根长铁棒到南边距第一条约三丈远的大岩石旁放下,先用短铁杆在大铁棒插处打出三尺深的缝隙,由庚辰指挥,几十人一齐用力,扶起大棒,尖端对准缝隙口插入。二十人扶定,由禺强、庚辰两人站在高台上,手抡大铁锤轮流猛击,使大棒一点一点深入石缝中。另外由朱虎、熊罴两人将头天插入的一条大棒,照样用力使其再深入。原以为这日天气会凉爽,谁知反而更加闷热,无风无云,热得气都喘不过来。将近傍晚,两支大棒虽都插入石缝,但都只插入六尺,还有丈余留在岩体之外,只能留到下日再使力了。
此时天空已乌云翻滚,狂风从山腰卷来,拳大石块到处飞舞,中人轻则起块,重则流血,已有数名士卒被击中脸面,鼻青眼肿。远处隐隐闻雷声震动,眼看大雨即将降临。禺强与庚辰急令众人赶快收拾工具回营安息,只留下两根插在大岩石中大铁杆矗立着傲首向天。待众人刚入营内,山上已墨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大作,连营火也点不起来。众军只好匆匆就餐冲凉而息,然后闷坐营内听风吼石鸣。
将近子夜,士卒多已就寝,禺强、庚辰及少数士卒就坐在室内。只感雷声闪电由远而近,震天炸雷一个接一个,炸得人心惊肉跳。不一刻大雷已在营房上空不停炸裂,暴雨像河水决堤那样倾泻而下,营房在大暴雨与炸雷中摇晃,堆杂物的几间小屋已拔地而起,散了架的屋架梁柱被狂风吹得无影无踪。士卒都被惊醒,聚在门边望着天空看闪电炸雷。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像长长的利剑直刺山顶,连续不停地闪烁。一道闪电紧跟着一声巨雷,雷声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山体不停地微微颤动。一些年轻士卒从未见此大雷电,吓得挤在年长士卒身后,似找靠山。年长的士卒也咕哝着说:“出生以来,也没见过这般巨雷。”
禺强双目圆睁,盯着施工处,在每次闪电中,隐约可见两根大棒身形。天时将近四更,众人都无睡意,禺强对庚辰道:“这闪电为何老绕着两根大铁棒,好像与大铁棒在交头接耳拉关系,也像在接吻亲嘴哩。”庚辰道:“倒像闪电要拔出这两条大铁棒呢!”禺强风趣地道:“不是闪电在拉铁棒,是铁棒在吸引闪电,两个家伙想成亲呢。”众士卒听了都哄然发出笑声。笑声还未结束,突见天上滚下大团血红火球,直朝两条大铁棒顶上碰去,只听得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整个山体剧烈震动,禺强和众士卒都被掀翻在地,营房全都倒塌,众人从屋架泥壁乱石中爬出。禺强急抬眼望施工处,只见黑蒙蒙一片,暴雨如注,既看不见山顶,更看不见两条大铁棒。
禺强大叫道:“抢走了,抢走了!”庚辰忙问:“什么抢走了?”禺强指着施工处道:“大铁棒被雷公爷抢走了。”庚辰抬眼望施工处,果然不见了大铁棒身影。此时雷声已停,大雨渐止,天空渐渐发白。禺强、庚辰在前,众士卒在后都蜂拥奔向工地。不上半里,禺强等都惊呆了,前面不但没了两条大铁棒,而且连整个工地也不见了。只见前面一道深崖,山顶不知去向,耳闻得崖下水浪哗哗作响,似乎正在通过峡谷。因天未大亮,视线不明,禺强命众卒沿东西两端巡视,看这道深崖有多长。待到天亮,晴了,太阳升起,禺强、庚辰等放眼下瞧,果然是河水哗哗从西向东从崖下涌流。抬眼望,只见两个峰柱相对,距岸而立。复转身向南观察,有三峰耸立。禺强等人所在恰是中峰,中峰与南峰相连,北崖垂直而下达于河,水正从下流过。原来砥柱峰已被雷电劈开,从东端直达西端,山体从南到北一分为二,并连带震动北端山体,向北岸一侧,塌裂一半倒于河中。河水从北、中、南三道裂缝中流向东方。
山上众士卒面对峰下河水,高兴地大喊:“通了,通了!”
南北两崖对立如山柱,四围皆水,山体上有六峰,下分三门,屹立大河中,成为名副其实的中流砥柱,故称砥柱山,也叫底柱山。
禺强见此不觉大喜,对庚辰道:“天神昨晚用电棍雷斧把砥柱山劈开了,快去报告伯禹知晓。”庚辰、朱熊等都满心喜悦,笑容满面连声道:“对,对,快去大营报告,砥柱山开了。”遂命士卒下山摆渡。下得山来,都连声叫苦,原来一夜大风雨,把停泊在山边的船只吹得无影无踪,摆不了渡了。庚辰命士卒绕着南半山寻找,幸好有一条小船被风浪冲到山崖浅礁上,正搁在那里。禺强令士卒抬推下水,未见渗漏,就和庚辰上了船,由士卒操桨驶往北岸。
从西流来的河水量大流急,汹涌澎湃,中流直从新劈开的夹缝中流过,更是湍急凶猛,十分激荡。抬头仰望砥柱,更显得雄伟巍峨。夹缝两崖,从水面至顶,高数百丈。禺强叹道:“若非上天鬼斧神工,由吾等费劲开凿,怕再用一年也完不了工,还没这般整齐开阔呢。”过了中门又到了北门,北门水流较缓,遂抵北岸。却见江氏、冯氏兄弟队伍正在岸上列队,就上岸和四将相见。四将询问禺强山上情况,禺强连说:“奇事,喜事,且去伯禹处共话。”
江、冯四将道:“莫非天雷助阵,开了缺口?”禺强大惊道:“你等怎知?”原来营于南北两端工地士卒在昨天夜里逢雷鸣闪电、大风暴雨,在下半夜听得暴雷炸天,地动山摇,却不知究竟。待得天亮才见到北岸山崩了一半,原有通水河道大为增阔,但却被崩下的山石填了不少。河水正从这些碎石上流过。只要清理掉这些崩下的碎石断岩,就可通船。冯迟等也都感高兴而惊讶。
庚辰问江妃:“你那里可有变化?”江妃道:“南端一边山体倒未变异,但水流已不如原来湍急,水位也低下许多,河中礁岩暴露更多了。”冯、江两路因各有变异,都待向伯禹禀报,所以都到了北岸,正好与禺强、庚辰相遇。于是三路人八名主将一同走向大营。
却说伯禹、伯益等人在大营,夜里只听得砥柱山雷电交鸣,山被黑云笼罩,全无了影踪,下半夜又听得巨雷震天,都感到地面剧烈震动,砥柱山在摇晃,不知是何征兆。伯禹担心山上士卒,但天空墨黑,风雨雷电交加,又看不见山上情形,只好悬着心直到天明,正欲去探视,忽闻禺强等诸将来到,伯禹忙叫速进。
伯禹、伯益诸人都至议事厅坐定,禺强将砥柱山一夜风雨雷电情况细细向伯禹作了禀报。伯禹听说砥柱山已被雷电劈开,不觉大喜,对伯益道:“苍天帮忙,黎民之福也。”伯益道:“治洪水,开河道,上应天理,下合民生,故得神助,也是伯禹一片诚心感动上天所致。”伯禹道:“宜备牺牲,答谢神祇。”令人准备。随后冯、江二部也作了禀报,伯禹、伯益等欢喜。伯禹随即令侍从抬了牲礼,以太牢之礼,悬以吉玉,到河边摆开几案。伯禹朝服执圭,跪于案前,焚香跪拜三叩,由伯益朗诵祝文,致谢砥柱山神祇和昊天上苍。众将卒也随伯禹叩拜致礼。
礼毕后,伯禹命玄龟备了大船观察河道。船从北岸向南,下船即见河道比原先宽了一倍,但河道中乱石断崖露出水中。冯迟道:“这些乱石正是昨夜大雷中从山上崩下的。”伯益道:“崩得好呀,崩了半座山,宽了一条口,这是神之力也。”船向南驶到了河心中流,果然原来挡河之大山已经一分为二,双崖分立,崖壁陡峭,直通苍穹,河深崖阔,河水通畅,真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比拟。伯禹见北中两口皆通,问江妃道:“南口可有大变?”江妃答:“疾雷只震中北,南口并无变异。”伯禹点头道:“现今河水三口,分流通水,河道通了。夏南、虞坂将不再有泛溢之灾,众民有可耕之地,实在大快人心。”
从人都见河中三条水流,三奇道:“一座山三道流水门不多见,应该取个符合这一特色的名字才好。”伯益笑道:“这个主意好,三条流水北道较宽,只需去除乱石,可以通船;中道神力所开,水流湍急;南道多礁而狭,恐难行舟。总称为三门之峡,北可通行称人门,中为神开称神门,南多险礁称鬼门,使人有所知晓,通行宜北不宜南,伯禹以为如何?”伯禹拊掌道:“伯益定名准确,就称三门峡。二山六峰屹立于大江之中,实中流之砥柱,称此山为砥柱山,名实相符。”伯益道:“此名甚好,可流传于后世了。”
禺强道:“此次劈开砥柱,大铁棒有大作用哩。”伯益道:“禺强此话怎讲?”禺强道:“昨夜雷电交加之时,我等亲见闪电和大铁棒交感,当闪电与铁棒接触,两条大棒皆全身通红,然后就发生了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可惜山崩之后,大铁棒都不见了,不知是沉入河底去了,还是被雷公电母收去了,我深感失之可惜。能否烦劳珠儿入河一找,如在河底,捞将上来,我还将谢它用它。”江氏、冯氏兄弟也道:“我等两条也在大雷雨中失落,水珠若能为我等找回,实在是好。”
伯益道:“这些铁棒早年血战沙场,杀人无数,当有灵性,这次雷电交感,更增此铁棒神威,所以成了能劈砥柱山之神物,为庶民立了大功,既是神物,恐难找到了。”
珠儿道:“禺叔不必挂念,待我下去一探,便知分晓。同时我也想看看水下情况呢。”说毕即翻身入水。顿饭时光,珠儿钻出水面,上船对禺强道:“搜遍河道,直至东面三里处,都不见大铁棒身影,或者神化而去,或者流入东海,不可再见。”又向伯禹道:“河水很深,河底虽多不平与众多乱石,但不碍航行,水流很急,河底乱石在滚动,需命人将较浅处乱石搬到岸上,以免阻碍流水与通舟。三门中的鬼门礁多难除。”伯禹点头,除乱石之事即由江、冯两部为之。禺强见珠儿已经找不见,只好放弃了对大铁棒的思念。
原来此物经雷电交感之后,已具灵性,能够变化通神,劈开砥柱山之后,早已遁身于东海大洋,不再现身。直到千年后唐初孙猴王出世,在东海龙王处寻找趁手兵器,百般不成,才感动了其中一条,出来帮助猴王治妖捉怪,荡涤妖魔世界,助三藏取回真经,再一次立了大功,此是后话不题。
却说砥柱山既开,河水东流,水位顿下,伯禹与众将商议后兵分两路:一路由冯氏兄弟率领北上治理漳水,童律、太章为助。其余人员仍留夏南,但也分两路,江飞率水军清理三门峡河水中乱石及鬼门礁岩,方便船筏通行,三奇师徒为助;其余将卒都去开挖交涧、沙涧,深浚沟洫,使虞坂、夏南积水尽通于河。
经近两个月治理,中条、雷首潴水尽退,露出大片可耕新地。伯禹一面派人至山中黎民宣告水退可以出山复耕,一面传令各部休整旬日,整顿行装,准备治漳。
这日伯禹与伯益正在议论下步打算,三奇、童律、太章三人进来,伯禹道:“来得正好,坐下,都说说下步先治哪些地方好。”三奇道:“伯益熟知全局,还请先说。”伯益道:“我的想法不如一鼓作气,先清理冀州之水,这与地势有关。冀州西、南、东都为大河所环,北到恒山以北是大漠之地,中有自北而南的太行山为脊。除大河外,太行之西汾水是主流,太行之东以漳河、滹沱河为主流。今汾河已经初理,积水去,帝都安,只要治理了漳河与滹沱,冀州全境就可说灾情解除。而且漳河与滹沱两水都源出太行山,而后东流入海。在治理这两水后,就顺势东出,治理太行山以东、众水所归的滨海之地了。”
童律道:“我去过滹沱和漳水上游,山高流少,不会成灾,可以不治,但小心起见,可派人去察看一下,如有灾再治也只需少量人即可,因为不会有大灾。”太章道:“不如我先去察看一下。”三奇道:“我也到过漳水,其上游有三源,最北叫清漳,南为浊漳,浊漳上分两源后合,再与清漳合流,则称漳水,而后东出太行入大海。我也赞成童律看法,两水上游只需少数力量即可,今后治水大戏就在太行山以东滨海平原了。”
欲知下步治水是否东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