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伯禹听了童律、三奇等人意见后又召集全体将领听取意见,都说东出有理。于是决定明天就出发。这时玄龟言道:“今全军东出,则大营后勤必须随行东迁。刚才听伯益、童律、三奇所言,太行以东是一马平川而又道路泥泞之地,我不知该备哪些运输工具和器械,最好先去探察一下,做到心中有数方好。”道彰道:“玄龟所虑极是,我等士卒众多,器具繁杂,粮辎沉重,怎么走?何处安营立脚?都得心中有数才能放心。应该派几个人先去侦察,情况明了再大队行动。”伯禹频频点头,伯益、无忌、三奇都道:“道彰所言极是。”伯禹道:“是我心急了,考虑不周。大队暂且不动,先去几个人探探路再定。何人去探路,留下大队人员如何安排,待我与伯益商量下再定。”当下诸将散去,伯禹、伯益商量。
次日伯禹宣布:“一是,为方便东出,由庚辰、童律、太章、应龙、乌木由五人领卒百人,先去清、浊两漳合流处建一临时大营,待初步开建后,留下庚辰带卒完成建营任务,童律等四人就东出探路,新大营务必在二十日内完成。二是,大队人员中,江氏兄弟率本部一千士卒去治滹沱河上游,两亥兄弟同去,以便及时与大营保持联络,治滹沱河后到哪里集合,以后再说。冯氏兄弟率本部去治漳水上游。各以一月为期限。三是,以禺强战斗人员为主,全力协助玄龟,在一个月内将现大营及后勤各种物料、器件都迁到新的大营。”在作了这样安排后,告诉所有外出将士,二十日后只能到新大营联系了。
却说童律等四人在新大营建到七成时告别庚辰,顺漳水穿太行一路东行。将出山口,童律站于山坡东望,定睛良久,只见他忽手舞足蹈,连声惊呼。太章等三人不知就里,以为他遇风成病,忙过来扶住童律问道:“何事惊慌?”童律回首见三人齐来,就手指东方道:“壮观啊!壮观!”三人随他手指所向,只见一片白茫茫青冥冥,极目所至并无遮拦,虽也感壮观,却不见什么异常,不知童律因何兴奋失常!原来童律是千里神视,所见极远。以他千里眼所及,满眼全是芦苇白花,并无他物。它们随风摇曳,如白浪翻滚,并发出萧萧鸣声,不见尽头。童律心入此境,不由得眼花缭乱,心迷目醉,遂失声惊呼,手舞足蹈。众人是常目,所见不远,见不到辽阔之景色,故虽奇不惊。乌木由也有远视之能,只不过比常人稍远而已,根本不能和童律相比,他问童律道:“你惊讶什么,手舞足蹈的?”童律道:“我之所视可达千里之外,今极目望去,只见苇林绵绵,竟无尽头,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广阔之平地!”
三人这才知童律惊讶之由。因问道:“如此广阔之苇林,其中有何所见?”童律道:“苇茎粗壮高大,苇叶繁密重叠,难见苇中所藏。”乌木由道:“既然看不清中有何物,只有深入苇中看个明白,才知究竟。”太章、应龙也道:“只有如此,才能探明实情。”四人疾步下山,往芦林走去。迨至山下,只见地势渐平,漳水到此大多散流。主沟也不深,曲折东向,流入芦林。众多散溢之水,也都缓慢地进入芦林。
芦林四周,浅水没踝,泥泞一片。四人脱靴去袜,卷起脚管,将入水而行。太章第一个把脚板踏入浅水中,只觉两脚滑溜,无处用力,水很浅但泥很滑,小心翼翼移了几步,一个趔趄,跌翻在泥水中。三人都吃了一惊,赶忙一起下水,小心地把太章扶起。此时太章已半身泥泞,湿漉漉的,十分狼狈。太章笑道:“我脚板在泥水中和我分家哩,不听使唤,倒听泥水指使。且莫管我,大家小心前进为是。泥水中行路,双脚不易用力,一脚抬起,另一脚常支撑不住,容易滑倒。”应龙道:“两人相互搀扶,就易用力。”童律道:“有道理。”
于是四人挽在一起,相互搀扶,共同举步前进。四人低着头,搀扶着小心地前行三里许,到了苇林跟前。一望无际的苇林像一堵高墙挡住了四人去路。四人抬头上瞧,这秆子有一丈多高,秆上长着白毛,触手如刺。顶上长着苇叶,十分茂密,叶片重重叠叠,把空间遮得严严实实,透不下阳光,只在风吹秆摇时偶尔漏下点滴亮光,使林中微光闪忽,看进去恍恍惚惚、隐隐约约,却看不清苇内情景。细心听去,有啪嗒叽咕响声,不知有什么东西在动作。
乌木由道:“待我钻进去瞧瞧,到底有何东西。”说着硬是钻了进去,半晌不见回音。外面三人问道:“可见着什么?”传来乌木由嗡嗡音道:“芦林很密,不易深入,光线昏暗,没见什么东西,只觉得脚下的泥水中有许多滑溜的鱼在弹跳钻洞,似乎满地都是,踏着它滑得站不住。另外有硬壳的小东西在我脚背爬来爬去,有时还蜇我一下,十分地痛,但都看不清。我如出来,难以再进。”童律等三人道:“出来再作商议。”
不一刻乌木由钻出,已衣衫破碎,手脚脸面划痕累累,皮破血流。乌木由道:“进入不深,十分难走,芦苇粗糙伤人,脚下滑溜难着力,且昏暗不明,再进去凶险难测,须好好商量。”童律道:“我们已出来三天,太章、乌木由两人如此模样,且回新大营候伯禹来时再定。”三人都同意。
沿漳水返还,走了两天,傍晚至新大营。四人见新营已经建成,颇感意外,正好庚辰出来,童律就问:“新营这么快建成啦!”庚辰一见四人,笑答道:“你四人前脚刚走,禺强、玄龟等大队人员后脚就到了。人多力量大,三天就盖上顶平了地,这两天正安顿物件呢。”童律问:“伯禹也来了?”庚辰点头道:“来啦!”四人立即进入。伯禹正和伯益、众将议事,见四将进来,即喜而问讯。禺强见太章一身泥污,问道:“为什么如此狼狈?”伯禹命都坐下听童律等四人细说。当下童律将几天经历作了叙述,言及泥水难行,太章滑倒,芦林难通,乌木由受伤等。
伯禹及众将听了都深感不安。禺强道:“原来以为东方地平路好行哩,看来比山地还难走哇!”太章道:“陆地我可日行五百里,泥水中有力使不上,能日行五十里就不错了,还累得腰酸背痛。”
伯益道:“太行之东是平原,路本平坦,只是洪水泛滥,入淌平原,致泥水混合,道途泥泞了。走惯山路之人,踩着泥泞之路,两脚发软,无能为力。但我们必须东去探明大壑,方可定下步治水方案。不解决走泥路难题,何日可见大海?”伯禹点头道:“在座众将可有良策?”只见水珠说道:“我幼长水边,家乡也是泥泞道路,我们去海多用泥橇滑行,十分轻便快速。”
伯益笑道:“泥橇何状?珠儿详细说说。”
水珠道:“泥橇又叫滑橇,用木板制成箕状,一腿跪在橇内,一腿在外踩泥推橇前行。橇底船形,其身细长;前身微翘,不会阻泥水;后有横板,可作脚靠;中立横木扶手,可导方向;橇身内垫软物,放膝腿。泥水很滑,踩泥推橇,滑行时像鸟飞一样,日行二三百里不感疲劳。”
伯禹闻言大喜道:“珠儿何不试制几只,让太章等试用。”珠儿应命,诸将无不欢喜。
不日泥橇制成,小巧玲珑,分量不重,可以背负而行。伯禹命童律等四人各携泥橇随珠儿往泥水处演练。伯禹偕伯益率众将同往观察。当日来至太行东口山下泥水处,伯禹等立在坡上观看。水珠等五人至泥水处放滑橇于泥水中,珠儿示范,将橇首朝向北方,左膝跪于橇内,双手扶住横把,穿着皮靴的右脚踩着泥水,轻轻用力一蹬,只见泥橇像箭一般笔直朝北滑去,顷刻间身形渐小,旋即不见了身影。喜得太章拍手,童律雀跃,无不高兴。太章道:“看这泥橇能日行千里,我神行太保甘拜下风。”童律道:“这珠儿还真是了得,要称他为泥行太保才是。”伯禹、伯益等众将见珠儿泥橇滑行神速,俱各欢喜称赞。
不一时,珠儿从远处出现,一眨眼又到了童律、太章面前停止。童律等四人也学珠儿样,双手扶把,一脚跪入橇内,一脚在外踩泥,珠儿在旁指点,嘱大家注意稳、轻、巧用力,不要急于求速,先学会稳稳滑行,待熟练后自然快速。四将依言练习,不上半天都已学会。虽然慢些,但也能滑行。只是应龙身材矮胖,腿又短,蹬行十分吃力,速度较慢。其他三人都进步很快,不由得高兴,滑行路程也越来越远。待至午后,方才收橇上岸。
伯禹等在坡上观看童律等滑行后,知泥橇果然是行走泥水中的灵巧工具,十分欣喜,乃率众回营。太章连声称泥橇为宝贝,惹得众人大笑。伯禹和伯益商量后命童律、太章、应龙三将乘橇先往北探明滹沱河下游出路及海滨情况,尽快回报。乌木由留下和珠儿、三奇负责督造泥橇,要求每个将卒人人带橇,由珠儿教众人学习使用,为全军东行作准备。其余诸将按本职各自准备不题。
话说童律、应龙、太章三人出发前,珠儿为应龙做了一只橇沿稍低的泥橇,三人沿芦林边泥水路踏泥橇北上。当时气候温湿,又经多日阴雨连绵,三人身披草衣,头戴竹笠,手把橇楯,脚踩泥浆,用心滑行。随着技巧逐渐熟练,在东南风吹拂下,滑速越来越快。
三人边滑边看地形,见左边太行山麓不断有大小水流汩汩东流,渗入平原,漫入芦林。有时也见较大水流从山沟冲出,但入了平原失去山沟约束,即四散漫流,深沟成为浅沟,并使平地形成起伏不平的浅滩和低洼。
三人当日滑行四个时辰,以太章估算,行程已在二百里以上。至傍晚,右边芦林逐渐稀疏,芦林中间生着许多盐蒿、狗尾草、蒒草,还有豆类茎秆,草势兴旺。远处有阵阵鹤唳传来。童律道:“今日已行了一天,需找个地方宿息一宵,明日再行如何?”太章、应龙都说好。三人背起泥橇离涂上坡。童律眼尖,早见山坡处有一大茅舍,人影往来,遂至其家,推门而入。
室内围坐着二三十个男女老少,一个白发老妇居中,正在共同进餐。抬头见童律等三人站在门口欲进,都放下碗筷注视。白发老妇问道:“三位壮士哪里来,可进来说话。”童律入室拱手道:“我三人是伯禹帐下治水之人,奉伯禹差遣,前来探路,因天色将晚,欲求借宿一宿,明早即行。”
白发老妇道:“壮士远来,想必还没吃饭,就在我家便饭一餐吧,只是荒山野居,没有什么菜,只能吃个肚饱,请贵客原谅。”一少年即起身搬来三条木凳,添上三副碗筷,端上三罐高粱杂谷,间有几块鱼干。三人也不推辞,各自吃完。童律取出随身干粮及肉脯回送老妇道:“出差匆匆,所带不多,还请收下。”老妇推而不受道:“军爷公务,理当一饭,不敢收受。”童律道:“聊表心意而已,望勿推辞。”老妇谢过后收下道:“多年水患,房舍简陋,只能让三位军爷将就着和我等儿孙睡在一起了。”
童律道:“水患多年,众乡亲艰辛度日,帝舜伯禹时时在念,不知你等原住何处,目前从何觅食?”老妇叹气道:“我年幼时一家原住山下平地,那里土地肥沃,谷果遍野,鸟兽成群,采集狩猎很容易,生活好过。后来洪水泛滥,咸潮侵蚀,还逐年加重,随后谷粟不长,鸟兽不来,瓦房倒塌,被迫迁移上山。山上食物少,土质瘠薄,种多收少,从此衣食艰辛了。为了活命,在捕猎种植之外,还到山下泥涂里,捕捉贝类螃蜞等物补充,辛苦劳碌一年,勉强塞饱肚皮就算好了。”
童律叹息,问道:“泥涂广阔,离海多远?你们可有人深入泥涂至海?”老妇指座中一壮年男子道:“他是我儿永木,曾经带领两个弟弟往东探海,可问他。”
永木道:“原听先人说起,东边尽头是大海,大鱼极多,为谋求食物,我兄弟三人曾决心东进探视。只因泥涂难行,十分费力,前后三天,走了百余里,水深渐至腰际,仍无尽头。而海水咸涩,口干却不能止渴,只好返回,实未达海边。”
童律道:“沿途有何见闻?”永木道:“百里之内,都是泥水浅滩,水草丛生,间有芦苇杂树,有仙鹤栖居飞翔,夜有蛤蟆鸣叫之声。泥水中贝壳、螃蜞遍地,俯拾即得。我等日常食物主要靠这些贝类,只是多食易腹泻,因此不敢成为主食,余无所见。另外,泥涂深处,水位时有高低,早晚不同,未知何故。我兄弟在深入百里之后,上午还是浅水泥滩,下午已成汪洋深水,深浅相差很大,三位军爷如欲深入,此事不可不知。当预作打算,否则恐难到达海边。”
应龙问道:“这里可有大河巨流?”永木道:“此去向北不远,有一条大河,先人称它卫河,也有人称它为滹沱河,我等未曾去过。”
当晚三人就在永木家宿了一宿,次日一早三人即起身告别,永木送行至山口,太章问道:“此山口可有名称?”永木道:“人称井陉。”太章点头。
三人别了永木,继续北行,不到一个时辰,已闻前面水响,不久即见从太行山口出来一股大水直泻入平原,落水之处冲出深深水道,然后东流,流急量大。太章道:“这正是所称的卫河,当地人叫滹沱河。附近当有大村庄,当地人称为石村庄。”童律道:“我曾来过,这里应属有易氏所辖,当年庶民繁衍,如今荒芜无人,可叹,可叹!”
应龙问童律道:“此水流出多远,去向如何?”童律举目而望道:“此水东流不远而后折北,向东北流去,并非一直向东,但看不清尽头。”太章道:“我等即顺此河直至海嵎如何?”童律称好。三人顺着卫河一径向东滑行,至日落时分,已滑行二百余里,河至此折向偏北,并有一股自南而北之水注入卫水。二水相汇后水流更大,折往东北流去。应龙道:“这股南来之水不小,未知何名?”
太章道:“昔在水府,曾见图册所书曰,太行之东,渤海之西,巨鹿之北,有易之南,有水恒、卫,东注大河,汇入于海,可以为利,可以为害,民极慎之。既然西来之水为卫水,这南来之水当是恒水了。”应龙道:“恒水应在卫水之北,这南来之水不应是恒水。”童律道:“太行之东,诸水纷流,无名者甚多,我们定个名字也可。”应龙道:“滹沱之南,芦林连绵,此水经芦林而来,可定名为长芦河,两兄以为如何?”童律、太章都说:“合乎实际甚好。”
当时天色已晚,三人见四野尽是泥水,无地可栖,甚感为难。太章道:“一路行来,时见偶露高阜,何不四处寻找,觅一高阜暂时宿一宿再说。”商定留应龙就近寻找,童律、太章二人分头寻觅,限定半个时辰都要回来。
不知三人能否寻到可宿之地,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