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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窥海

却说应龙在两水汇流处转悠,不想不远处就见一高阜,原来卫水西来,长芦河北上,两水激荡,于交汇处西南激撞出一个泥墩,日积月累,泥沙越积越多,成了一个颇大的高阜。阜上生着杂草,三人当时未曾留意,今应龙巡视高阜就发现了。应龙选择一块高地,略事平整,为防虫蠏进入,又在周围挖了深沟,回到三人分手处等候两人。不多时童律回转,皱着眉头道:“虽有一些不浸水的可憩处,都太小,容不下三人,不知太章能否找到?”应龙道:“童兄无须烦恼,我已在近处找到一块可以卧憩之地了,只等太章回来共同前去。”正好太章来到,也摇头说没找到合适宿地。应龙也不答话,拉着二人,共同踏着泥橇到了高阜处道:“此处足够我等三人安憩了。”童律、太章二人都高兴地背着泥橇行囊上了高阜,果然宽敞。三人对周围作了整理,加宽了深沟,以随带的兽皮为褥,蓑衣为盖,取干粮饱餐了一顿。

此时天已无雨,星月渐现,三人齐头躺下,仰望天空,四周寂静,只闻水声潺潺,蛙鸣啯啯,涂中叽咕之声不绝,与蛙鸣相伴和。童律道:“这么大块平原旷野,只见泥和水,不见黎民百姓,好不可惜。若能水退地露,种上可食之物,黎民百姓就能过好日子了。昨晚永木一家贫困景象,我是记忆极深。他们本在平原过安定生活,却因水患落得衣食艰辛,令人伤心。”

应龙道:“我在途中思量,这里水都往东北向流,因地势平坦,水流缓慢。等大军来后,可以开沟排水,使水集中流向大川大海,大块陆地可以显露,能还民可耕之地,只不知这归水之大海到底还有多远?”

太章道:“上次伯益曾言海隅里程,我按图册计算,归水之海当不会太远了。现在担心的倒是永木所说的近海之地,水位忽高忽低之事,过去在水府也曾听说归水之海,水位不定,三个时辰有升有退,深浅悬殊,我们只带泥橇,吃水很浅,一旦遇上深水,如何行走?”

应龙道:“既然水位时升时降,我们可在水退时前进。”童律道:“若是三个时辰消涨一次,可以无忧。泥橇一个时辰可行百里,三个时辰行二百余里,水涨虽速,当不致如此之快,且待明日前去观察再说。”当晚各自安睡。

次日清晨,应龙醒得最早,起身抬头东瞧,不胜惊讶,连忙叫醒二人,共同观看。只见东方鱼白将退,红霞显露之处,无数丹顶白羽、黑尾尖嘴、曲颈细足的仙鹤正在活动,有的展翅立于水草丛中,有的低空飞舞,有的高空翱翔盘旋,有的低头觅食,群鹤飞舞,各具姿态,优雅轻灵,婀娜多变,真像仙女化身起舞,三人无不心醉。东方红日升起,鹤舞不再,都低头觅食了。

三人略进干粮后即跨上泥橇趋东北。沿途又见众多水流注入大河,经一个多时辰,前面出现高山,阻住了河水去路。童律道:“这里名曰昝山,归有易氏管辖。我与有易氏有旧交,可以向他请教。”三人上山,经人指点,到了有易氏居处。有易氏闻童律来到,出来迎接,邀入内室叙话。

有易氏对童律道:“自洪水为灾后,我避居山上。十几年不见,今日何由千里至此,莫非有要事赐教?”

童律笑道:“今特来请教治洪水办法呢!”有易氏大笑道:“老兄又取笑了,我哪有治水办法啊!”刚说完这句,就定睛瞧着童律细声问道:“你!你咋提这治水之事?莫非你当治水大臣了?”童律也大笑道:“你看我像当大臣的料吗?”

有易氏道:“那你问治水办法何用?”童律笑道:“实话告诉你,帝舜任伯禹为治水大臣,开龙门、凿吕梁、通砥柱,帝都之危已解,今将更治众水。为明众水所归,命我三人前来探测。三日来出太行,循漳水,沿芦林北上,见了卫水,复沿滹沱水而至于此,知故人在此,特来拜见,兼询归水之所在。君世居于此,必能详告。”指太章、应龙道,“此二位与我一起同在伯禹手下为治水出力。”

太章与应龙二人拱手为礼,见有易氏五十余岁,方面大耳,肌肤微黑,二目有神,知为豪爽之士。有易氏还礼呵呵笑道:“治水为天下苍生造福,敢不尽言!”童律道:“请问此去归水之海,还有多远?可否抵达?”

有易氏道:“此山之东约二百里就是大海,当然可达。只是一路泥涂,又有海潮,童兄山陆之人,这次从泥涂而来,吃了不少苦吧?难得难得。”

童律听后微笑地指身旁泥橇道:“多亏此物,可日行五百里哩!”有易氏大惊,俯身取过泥橇问道:“此为何物,有此神能?”童律道:“此为泥橇,是伯禹手下小将珠儿所造。”有易氏叹道:“伯禹手下能人如云,可喜可贺。”

童律复问道:“据说大海日有涨落升降,我等东行可有妨碍?”有易氏道:“确是如此,海有神灵,必有喜怒,喜则风平浪静,海面如笑脸,和悦可亲;怒则狂涛如山,毁岸伤人,神威莫测。但升降涨落却逐日有信,可守而候之。”童律道:“怎么候法?”

有易氏道:“视月可定,月半圆为弦,则潮涨平,上半月为上弦,下半月为下弦,月之初七、八为上弦半,二十二、三为下弦半,每日晨昏两次涨平,逐日后退至子午时退平,继而复涨,周而复始,从不误期。今日正为上弦日,晨起卯时涨平,至午退至最低。童兄如欲东至海,可在明日巳初时出发,一个时辰内可到海边,观察后即返,海犹未涨。如过了未时,海水复涨,来得很快,迟了会被海水所围,再逗留则有险。”

童律举手致谢道:“承教了。”当晚叙了些闲话,就在有易氏宅中宿了。次日中午有易氏以鱼羹粟饭款待,奉了每人三杯土酒,以为饯行。席间有易氏问童律前宿何地?童律道:“宿两水汇合之处,北面之水知为卫,南来之水未知名,我们取了个长芦河之名,实未知其真名。”有易氏点头道:“此是恒水。”

席中有鱼味鲜美,应龙问道:“这是何鱼?如此可口,莫非海产?”有易氏道:“涂中有众多贝类及鱼之属,都可取食,但取之较难,中以近海处的跳鱼最为鲜美,长约五寸,头如蛙,四足如蜥而短尾,惯于泥涂中做洞藏身,爬跳于涂中,见人或有险则潜入泥洞。出入洞中发叽咕之声音,昼夜不息。其余贝蛤众多。民只在饥饿之年往捕,平时食之不多,故大量繁殖。海中有大鱼,但无法捕捉,三位此去海嵎或可见到。”

时近中午。童律等三人告别有易氏,背上泥橇与行囊,循滹沱河入大河而东,一路顺河沿滑行,不到一个时辰,有南来一股黄色大水流注入,河水受其冲力,合后向东北流。应龙道:“大河之水色黄,这水应叫黄河。”

三人见这地方水流纷繁,百川汇集。水汽蒸腾,一片迷漫,满眼泥水混合,不见人影,连鸟兽都没有,很是凄凉。主流斜行东北,几股支流时分时合,东向而去。童律眺望,已见大海波涛,就对太章、应龙道:“主流奔淌,不知尽头,支流入海已见海面,我等何不即去东面观海。”两人称是,不一刻,就到了海边。

三人抬头细望,只见大海烟雾浩渺,苍苍茫茫,波起浪涌,耳畔只听得哗哗响,嘭嘭有声,并感觉浑厚沉重,脚下微动,不知究竟多深。童律虽有千里神视之能,到此喟然而叹道:“环视左右,极我目力不见其涯,只见海面为球面,却不能见其边,今方知海之博大,我之视犹鼠目之望高山,朝露之见太阳,十分渺小,天地诚可敬畏也,从此后我不敢以视远而傲世。”

应龙道:“海如此之大,故纳九州百川不足奇,与海相比,九州四渎只涓涓细流而已,导众水归于海,海无增溢,地低东南,实天地造化之功。”

太章道:“童律神视而不敢傲世,我之行更不足道哉,海不知千万里,非我所能尽行,我敬天地,也敬大海。”

三人正在望海兴叹,忘情于天地之际,倏见远处有小山移动,时见山脊喷出巨大水柱,都大惊异。童律道:“初时并无此山,何故突现?”太章、应龙二人也道:“我们虽无神视,但也不盲,原无此山。”三人定睛再看,见喷水小山渐渐远去,后沉入水底,倏然不见。俄而又现,只是已远,隐约可见而已。三人从未见此异事,猜疑不定。

应龙道:“如此大海,定多怪物巨鱼,此莫非为海中大鱼?”太章道:“真不信有此大鱼。”童律只摇摇头,表示惊奇。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应龙本站在近水处尺许,此时忽然惊喊道:“怎么海水没径了?海水涨耶!速回,速回。”童律、太章二人低头而视,果然海水渐升,原来离海水三尺,说话间已至膝盖,果然迅速。三人急忙退回,踏上泥橇,蹬涂返程。海涂倾斜,来时顺坡,去时逆坡,不如来时轻巧了。眼见得海潮追赶甚急。有赶上三人之势。应龙奇怪:“怎么返程滑行如此艰难?”低头看滩,恍然大悟,原来三人从海边转身,急忙跨上泥橇上行,未循原水道返回,原水道泥水混合,故滑,现海滩多沙砾,沙砾干涸坚硬,又是上坡,泥橇难行。应龙急对二人道:“速循原来水道滑行。”自己急行至原水道上,二人醒悟,也至应龙处,用力循原水道上滑,摆脱了海潮追赶。一个时辰后,复至昝山脚下。

童律道:“海河已经探明,不必再去有易氏处,直去伯禹处复命吧。”二人都称有理。两日后就到了漳水出口,即入太行至石城大营。

话说石城大营自童律等三人出探以后,在珠儿指导下,玄龟采集所需木料,率众士卒制作泥橇,五天之内,制成泥橇三千多只。伯禹命禺强带领众士卒操演纯熟,为东出做准备。玄龟命人另制作大型泥橇五只,两只专供伯禹、伯益乘坐,另三只承载备用物品。各人都备了一身皮服和草衣,作为御雨淌水用。只待童律等回来,就可东出。

这日伯禹正和众将在大营议事,门下来报:“冯部回来了。”随见冯迟入见伯禹道:“漳水上游已浚治,特来复命。”伯禹问:“去了多日,可有险阻?”冯迟道:“人害大于水害。”伯益道:“这是何故?”冯迟道:“漳水上游山高流急,本无阻塞,但当地山霸人为阻水,勒索庶民,我已就地剿除了这些人渣,黎民称快,所以多花几天时日。”伯禹点头对冯迟道:“我们这里制作了泥橇,是泥行好工具,你部每人带一只,去禺强处学会使用,准备东去观海。”冯迟辞出。

伯禹对伯益道:“屈指计算,已有六天,童律等未知何日可返?”伯益道:“就在这两日吧。”正说间,手下进报:“童将军求见。”伯禹欣喜道:“速请前来。”童律、太章、应龙三人疾步入厅,众将纷纷起立,伯禹命三人就座后道:“辛苦了,探海之事如何?”

童律将沿途见闻一一禀明,谈到平原广阔,众水乱流,人烟稀少,民生困苦时,伯禹叹息道:“我等治水最终目的是安民兴邦,有广大平原良地而民困,实是可惜!”谈到应龙提出可用开沟排水,以垦土地时,伯禹与伯益都点头。谈到大海无边,莫测广深,海涛汹涌,中多怪物时,诸将都各兴奋,禺强更是捋臂奋拳道:“定去见识见识,看它是何怪物。”

三奇在旁笑道:“莫不要到时吓得磕头求饶哩!”

禺强瞋目言道:“不论什么妖魔鬼怪,遇我禺强,还敢逞强!”三奇笑而未言。

童律又言道:“泥橇滑行,确是宝物,只是橇体甚小,途中不能作为宿憩之用,而此去海嵎最快也需五天,大军如何宿营需要斟酌。”伯禹及众将俱各沉吟。

伯益问道:“你等何途而行?”童律道:“出漳水口沿太行东麓北上,至井陉而宿,循滹沱东行而入卫水,遇衡水宿于水中泥上,东北行至有易再宿,东行至于海。”伯益道:“自漳至海,三宿而达,其中北上二宿,东行一宿,我知之矣。”

三奇道:“莫非伯益欲北陆而后东水?”

伯益大笑道:“知我者三奇也。”众将尚未明意,俱目视伯益。伯益道:“童律等三人为熟习泥橇,并欲速达,故选泥涂北上,途中宿了两次。今我军北上可舍泥路而走陆地,沿太行山麓到井陉北上,可到尧帝所封唐侯国,此都是陆地,易于宿憩。唐侯国之东即有易氏地,我军可在唐侯处一宿至有易处再宿,然后乘橇东观大海。”众将听了恍然大悟,都赞成。

两日后大军从石城大营出发,北上走了约三个时辰,恰好与江氏兄弟治滹沱上游的部队相遇。江妃见了伯禹、伯益,禀告疏理并无大的阻塞,故能按时回来,正欲去大营,不想在此相遇。伯禹笑道:“来得正是时候,冯部比你们早到两天,正想通知你们共同到唐侯国集合,正好一起去了。”冯迟也笑道:“省了我们脚程。”于是共同到了唐侯国。

伯禹偕伯益、禺强、朱虎、熊罴拜会唐侯。唐侯名成,闻得伯禹、伯益来访,开大门恭候迎接。坐定后,唐侯道:“二位远来,有何见教?”伯禹道:“只为洪水成灾,闻东方有大壑,可容洪水,故去往观,途经君侯之国,并讨教东去之途,故此造访,不知君侯肯协助否?”唐侯拱手道:“两位贤伯奉帝舜之命,为民解困,唐成敢不出力?”

欲知这唐侯如何出力,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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