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喧闹后,国子监负责选课的夫子来了。各家的闺秀千金、公子少爷,都按照身份,陆续选择了心仪的课程。
宁婕见人少了些,便同柳云初相携走近了些,细细琢磨选什么课程才好。
国子监共开设了五门课程,琴、棋、书、画、骑射,宁婕、柳云初都是将门之后,故而都填了骑射。宁婕自幼对书法痴迷,也写得一手隽秀的小楷,因而也报了此门课程。柳云初觉得习书法能凝神静气,这可以让她浮躁的心能慢慢沉淀;棋能让她学会运筹帷幄、策划布局,故而报了这两门。
负责选课的夫子似乎也让柳云初选择棋艺的举动给惊奇了,以为又是哪家小姐为了和爱慕的少年郎走得近些,才会选择棋艺,故而例行问了一句:“选棋艺的小姐并不多,可是确定了?”
柳云初神色自若坦然而答:“自当是深思熟虑后才选择的。”
言语果决,不带一丝拖拉,夫子饶有兴致地抬起头,面前的少女目光坚毅清澈,带着少有的自信,风华气质浑然天成,与那些满脑子风花雪月的小姐们自是不同。
几乎是一瞬间,夫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少女,难得提点了一句:“那薛老头是个性格怪异的,较之资质,他更为看重态度,学棋用心便可!”
“多谢夫子提点,学生自当用心。”柳云初微微欠身行礼,就此谢过。
柳云初殊不知夫子这番好意的提点,竟然让她招致了一些小姐们的嫉妒,原因无他,只是这个夫子虽只是管理课程分配,却是祭酒赵大人的得意门生,往年也是有不少人意图给他留个好印象,希冀能多几次在赵大人面前露面的机会,反而会弄巧成拙,众人也都歇了心思。
也不是没人能得到他青眼有加,可那都是在京城有名的才子才女,这样倒说得过去,毕竟人家是有真才实学。可柳云初算个什么?只会舞刀弄枪的粗鲁女子,到底是那里得了夫子的青眼?难不成夫子是瞧上了她那张脸,果真是个不安生的!
到底是有心怀不满的闺秀上前几步,瞧了柳云初名字下勾着的三门课程,不由得轻嘲出声:“柳小姐选的课程倒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吃惊,骑射柳小姐自然是擅长的,可这棋艺与书法,就不如柳小姐想得那般容易学了,若没个七八年的积累,是极难成气候。”
柳云初倒也不愠不恼,含笑着听着他人的讽言,仿若只是当听戏一般,不做点评。那闺秀倒也不在乎,依旧侃侃而谈:“依我看啊,与其年末较考之时丢脸,不若现在就弃了,免得倒是丢脸丢大发。”
“郝小姐可是说完了?”柳云初含笑着问言,见那闺秀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复而言,“不过,这丢脸与否全是我自己的事,弃与不弃自当也是我自己说了算,就请郝小姐莫要多操心才好。”
那郝姓闺秀闻言,面色涨红,明白柳云初这是拐弯抹角说她喜欢管闲事,当即反驳道:“我一番好心劝诫,柳小姐不理解也就罢了,用得着挤兑我吗?”
宁婕微微挡在了柳云初面前,娇俏的脸上带着不屑的神色道:“到底是关切还是嘲讽,莫非郝小姐真当我们听不懂?何须在这里一番作态,平白坏了我等心情。”
“郝姐姐,你莫要生气,大姐姐她有得罪你之处,还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与计较才是。”却是净了面的谷鸢自拐角初出来,她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但她现如今迫切想要拉个同盟,故而张口便来了这么一句。
郝小姐虽是不喜柳云初,可也断不会委屈自己同庶出小姐成一路人,更何况还是个无脑的,当即便厌恶道:“区区一个庶女罢了,能有什么面子?”
谷鸢没想竟然会碰上这么强硬的一记钉子,双眸盈泪,转头望向柳云初的方向,委屈的唤了声“大姐姐”。柳云初心中憋笑不已,这谷鸢真当她是菩萨心肠不成?前一秒还想着同外人结盟挤兑她,后一秒就想着她能替自己解围,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谷鸢见此,心中将柳云初大骂一番,将那副楚楚可怜之态收了起来,上前几步走到了选课夫子的前面,选了最为拿手的琴艺,可又一心与柳云初较个高低,便想同她选同一门课程。偏生她对骑射、棋艺真心无感,只能咬牙选了书法。
郝小姐正因为挤兑柳云初选书法而反被嘲弄一番,心中正生着气,况而刚被她斥责的谷鸢也选了书法,这不是当众给她难堪?柳云初是个软硬不吃的,可谷鸢是个庶女她难道还拿捏不得?
“果真是一家子没见识的,书法能有何用?”郝小姐言语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嘲弄,并未注意旁侧已有闺秀投来不屑的目光,继续大放厥词,“女子又不需入朝为官,学那劳什子书法又何用?”
“我方才听见有人说我教授的书法课程完全没学的必要,还望众位千金告知我可是听错了?”一记清朗温润的男声骤然响起,众人循声而望,险些看痴了去。
只见来人是位十八岁的少年,身着白色长衫,优雅从容,笑容暖如三月春风,让他俊秀的面容更增几分迷人之感,一时间竟让一干闺秀看呆了去。
人群中自当还是有少许清明之人,这少年郎如此年轻,怎生都不像是在国子监任教的夫子,故而也未跟着旁人瞎起哄。
“本小姐在国子监三年,可从未听说过何时有过如此年轻的夫子,若识趣就乖乖同本小姐道个歉,本小姐若是高兴还能考虑原谅你冒充夫子一事。”郝小姐因他的出言又被众闺秀挤兑一番,自当没有好脸色与他,毕竟美色与面子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愚昧,你当国子监是会随意任命夫子么?不懂就不言,真正是没见识。”宁婕嗤笑一声答言,对于攀咬柳云初不放的人,她向来不会客气!
“还是宁小姐有见识,虽为武官之后,可也知晓国子监隶属我朝第一学院,又怎么会随意任命夫子,宁奕倒是养了个好见识的女儿。”少年依旧是暖如三春的笑容,转向郝小姐的方向,却带了几分凌厉与肃杀,“我既敢如此说,自当是确有其事,难不成郝小姐这是怀疑国子监的公正?”
柳云初等都注意到了那少年是直呼宁奕之名,纷纷惊愕,也都选择了闭嘴不言,郝姓闺秀接二连三的被数落面子,原本脆弱的少女心又怎能承受得住?哭哭啼啼地拂开了围着的众人,朝着国子监外而去,她身后的丫鬟来不及行礼,便提着裙摆追赶着自家小姐。
少年郎见那闺秀哭着远去,摊手作无奈状,貌似方才出口伤人的并非是他,末了还不忘感叹一句:“不过是一句戏言,怎生就如此受不住?”真正是毫无怜香惜玉之感。
“不知夫子姓何?”终是有人忍耐不住问道。
“晏少谦,往后唤我晏夫子便可。”少年朗声而答,一派温润无害。
稍稍有些头脑的人都知,本朝只有当今国母姓晏,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晏梅家族第二十七代传人,这少年郎姓晏很有可能便是国母一脉的人,搞不好便是太子将来倚重的心腹,一时间众人的眼神都炽热了些。
太子,那可是未来储君啊!当朝皇帝后宫寥寥数人,独宠皇后二十余载,太子之位固若金汤,若是能与太子挂上一丝半点的关系,往后他登基了,好处那可是不用说的。
众人在暗自思量的时候,晏少谦却是打量起柳云初来,那日在望江南一见,果真觉得她与传闻不符;今日更是再度耳闻目睹她以退为进,力挫庶妹;反讽闺秀,丝毫不让的姿态,真当有趣得紧,也不枉他顶了陆夫子之位来国子监任教了。
柳云初感觉到有股视线凝视着她,这种被探视的眼神让她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寻着那目光望去,却一无所获,却不知是晏少谦早在前一秒便状若无意的撤回了视线。
晏少谦终于明白了晏安为何会说柳云初警觉度异常灵敏了,他方才不过是稍稍将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些许时间,便被她察觉出来,可同为武将之后的宁婕并未感觉,真是有趣。
宁婕虽是没有察觉到晏少谦打量柳云初的目光,可是好友情绪的波动却是能感觉的,见她微皱眉头,不由得压低声音询问:“云儿,你可是身子不适?要我陪你去一旁歇息下么?”
柳云初勉强压下心中怪异的感觉,微微摆首,示意她并无碍。虽自那日望江南一别后,柳云初时常感觉有人在监视着她,她怀疑与那日夜闯柳府的贼人有关,这种感觉让人十分的不适,可柳云初也未打算将这事同好友说,不过是徒增几分烦扰罢了。
两人相携去一旁呆着,远离了焦点的中央说起了体己话来,经过方才那么一闹,加之晏少谦在场,也没人再闹事了,纷纷上前选了心仪的课程,夫子一笔一笔的勾画,良久才整理完毕。
末了有人将统计的名单,与任课夫子的名号重新誊写一边贴在了公布栏上,众人上前瞧了一番,便相携去了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