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黑黑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缓缓爬起，在老鬼到来之前，他把钱蓉蓉放在一棵小树旁，扶起她靠在树边。
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从地上捡起那把剑，红着眼睛对身前的老鬼说道：“想碰她，除非我死。”
风，动了千万片叶，哗哗声在这片山林中回荡，月光是冷的，余黑黑的声音也是冰冷的，冷到骨子里，心也寒了起来。
老鬼看着他冷笑道：“在我眼里，你已经死了。”
随即，老鬼抽出那把冰冷的刀砍下，月光倒映在刀面上，闪出阴冷的光。
余黑黑横剑在前，挡了过去，奈何那把刀的力度出奇的大，让他倒退了几步。
老鬼再次出刀，挥出重刀向下立劈。
冷刀携带着冷光而下，临近他的眼前。同时，他也动了，转手抽剑，向前砍去。
刀剑相碰，不时传出钪钪蹡蹡的金属碰撞声，入耳清脆，却惊险无比。
点点火星在刀锋与剑芒之间飞射，他的额头已经生出了冷汗。
两人倒退，却再次上前。
他不懂如何用剑，而老鬼却懂得用刀，几番下来，他的袖角已经被割破，手臂上留下一条浅浅的伤口。
鲜血染红了衣袖，他却没有丝毫退缩。
刀剑碰撞后，剑柄震得他手掌发麻，他依旧死死的握着手中的剑。
剑，是用来挑刺拨斩的，而此时被他用来挥割劈砍。
他从来都不会用剑，即使他有机会学，但他不想学，至少小时候是这样。
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想，只知道再次拿起剑，砍向眼前那个令人恶心的老鬼。
对，杀了他，杀了他们，一切就结束了。
剑芒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撕破了空气，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挥剑斜劈而去。
露水破开，沾在剑身上，剑锋变得越发冰冷。
他希望这一剑能砍在老鬼身上，他希望看到血，看到老鬼淌出肮脏的血。
剑是劈下去了，却被老鬼横刀击偏。
毫无悬念，他这个一点都不懂得如何打斗的人被刀身划中，他的胸口多出了一条血线，鲜血湿透了他的衣衫，透出了大片。
那又如何，再次挥剑就是了。
无数次的挥剑，无数次的摔倒。
他身上大大小小不知出现了多少道伤痕，整个人都被鲜血浸透，他却笑了，因为老鬼正在龇牙咧嘴的捂着手臂。
终于是砍了他一剑，至少他伤到老鬼了。
他很累了，眼睛里一片迷茫，脚都难以站稳了，他倒在地上，躺在自己的血泊中，眼里充满了不甘。
他忍着疼痛，翻转过身来，向钱蓉蓉爬去。
那张脸是多么好看啊，怎么都看不腻，如同两年前一般，那张脸依旧洁白无暇，可惜以后都看不到了，他这样想着。
轰隆隆。
天际划过一道闪电，雷鸣紧随而至。
这可不是秀城，渝州城的雨一旦下起来并不是如丝般细，而是大雨倾盆。
也不知道哪里刮来的狂风，凶猛而迅疾，风声过后暴雨也来临。
豌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脸上，拍的他生疼。
山林里又传出一句话，在他耳边回响。
“燃起你的骨。”
他并没有因这句话而动容，此时他已经没有丝毫力气站起来了。
“何其懦弱，你有什么资格做父皇的儿子，你又有什么资格姓余？”
愤怒的话语在他耳边萦绕不绝，是指责，是嘲讽。似激愤，似激励？
“从小是，长大也是，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你敢面对什么?你顽劣，你不堪，从你不想学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会是这样，死在别人的刀剑下，甚至连你爱的人都保不住，你有什么用？你看看她，你闭眼后她会怎样？如果你不在乎，就去死吧。”那道声音越发愤怒，几乎成吼。
“我才不是什么废物！我努力过，我追求过，我倾尽一切去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你，这风挡不住我，这雨浸不透我，这刀砍不灭我！如若这风挡我，我便破了这风，如若这雨阻我，我便砍碎这雨，如若这刀斩我，我便灭了这人！”
嘶喊声，咆哮声，歇斯底里的回荡在山林间，震散了雨，惊走了雷。
余黑黑从血泊中缓缓立起身躯，从地上抓起剑。
此时他的血是烫的，烫到了骨子里。
确实无比的滚烫，落在他身旁的雨被蒸干，身上的数道刀口也不再流血。
他手中的剑变得灵动起来，如同被赋予了灵魂，灵魂是道诡异的光，那道剑光盯上了眼前的老鬼，一闪而过。
一道血花被激起，划过空中，和雨水完美的融为一体，随后洒落。
“对，就是这样，燃起你的骨，要知道，你的骨子里，流淌着父皇的血啊。”
山林里，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而后便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老鬼死了，被一剑穿透了心脏。
就在死去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脸部的肌肉紧缩着，如同见了魔鬼一般，死不瞑目。
站在旁边的另外五名黑衣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趴在地上的余黑黑再次起身，吼了几声，刺出了一剑，剑影太快，一闪而过，下一瞬间，老鬼便死去了，甚至死前没来的及说一句话。
“你找死！”老刀看着余黑黑，愤怒的大叫道。
旁边的四人亦是如此，伴随着老刀的声音落下，一起挥刀砍去。
他们却看到，他在笑，笑的是如此灿烂。他的脸庞沾染着血迹，却在对着他们微笑，他咧开嘴，他通红的瞳孔，以及他身上蒸腾的白烟，如同一只从地狱深处钻出来的修罗，如此的可怕。
他们的眼神和老鬼一样，一道剑光从他们的眼睛里闪过，便失去了生机。
那一刻，他们多么怀念活着的味道，为何偏偏就撞见这只恶魔了。
雨还在下，余黑黑走到钱蓉蓉的身旁，倒了下去，他做到了，他的血液燃烧了，他抓住了她的手。
风还在呼啸，但渐渐弱了，雨还在拍打，但轻缓多了。
冰冷的雨水滴在钱蓉蓉的眼眸上，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眼。
那只手正在紧紧的握着她，冰冷的刺骨，再也没有了先前的那般滚烫。
她的眼角积满了泪水，看着浑身被鲜血覆盖的余黑黑，泪水滴落下来。
六名黑衣人已经死了，雨水混着血迹流淌的到处都是。
她起身，抱住余黑黑，嘴里依旧喃喃骂道：“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臭混蛋，总爱在我面前逞强，惹人讨厌，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吗。就算你不这样，我还是会喜欢你的啊，从你甘愿在钱府做家丁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动了啊。”
她说了很多，还骂他听不进去。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啊，雨水，血水，以及泪水，混杂在一起让人恶心，恶心的想吐。
风亦是冷嗖嗖的，让人止不住颤抖。
也许是太冷了，余黑黑的身体颤了一下。
尽管很轻微，但钱蓉蓉还是感受到了，她低头看下去，余黑黑正在傻笑的看着她。
笑的可真傻，谁会喜欢上这样傻的一个人，估计也只有她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余黑黑紧盯着她微弱的说道。
“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可就要反悔了！”钱蓉蓉别过头去，脸颊泛着红润。
“不看就是了。”
余黑黑闭上了双眼，没有再盯着她看。
但他却感觉到双唇上一阵暖意袭来，那可真暖和，像是在寒冬中遇到了一缕火苗，像是在冰窟里照射到了一丝阳光，像是在黑暗下触摸到了一张暖床。
钱蓉蓉搀扶着他缓缓的向渝州城走去。
两步一跌，艰难的行走着。
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总之他们感觉这是他们这辈子走过的最长的路，遥遥没有尽头。
可恶的雨夜，没有星辰没有月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阵阵冷风。
道路变得泥泞，哪有什么泥土的芬芳，只有天雨下的路滑，害得他们一步步的跌倒。
真担心余黑黑没被刀砍死而直接被摔死过去。
那死的也太不体面了。
反正现在还没被摔死，因为他还在嬉皮笑脸的说：“笨蛋，就不能好好走路吗。”
“还不是因为你太重了，明明身上没有那么多肉，却重的像头猪。”
“那你还喜欢上一头猪了不是。”
“从现在开始，我就不喜欢你了。”钱蓉蓉松开手，哼哼着说道。
余黑黑一个不稳，又摔倒在了地上。
“哎呀，疼疼疼，不行不行，要死了要死了。”余黑黑咧嘴大叫道。
钱蓉蓉又把他扶起来了，明知道他是装的，却不想把他那身贱骨头摔散架。
“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哎呀，幸福啊，有这么个贴心的媳妇，老黑我死也值了。”
“那你去死吧。”
两人从山林里开始斗嘴，直到看见前方的一丝光亮，才知道已经到了渝州城。
顺着光亮，两人走到城里。
这个寒冷的夜晚唯一值得庆幸，让人觉得没那么糟的事，也许就是在这半夜三更还能找到一家开门的客栈。
钱蓉蓉摸了摸荷包，里面空空的，剩下的银两只能够开一间房了？
“我可是身无分文呐，大小姐。”余黑黑无奈的说道。
进入房间后，钱蓉蓉打了盆热水，替余黑黑擦拭着身上的血迹。
鬼知道衣服怎么脱的又看到了些什么，鬼都懒得看。
累死累活的半夜，两个人终于是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