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之后,重新整理队伍,赶着畜群,继续行路。大约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天色还没暗下来的时候,便已来到了汉军大营。张顺与中军官交接手续之后,便同王勇告辞,径自去了。
又有中军大帐的将佐们接管了畜群,引着麻忽儿众人下去休息。一名军官笑着向王勇说道:“王先生,贺大头领得了讯息,现在正等着您呢,您是先稍稍休息一下,还是立即随我来见大头领呢?”
王勇说道:“岂敢有劳主帅相候,我这便去拜谒贺大头领。”
那军官笑道:“如此也好,请随我来。”
随后,这军官引着王勇来至中军大帐旁边的一座小营帐门前,口中大声通报,帐内传呼进见。
这军官便掀起门帘,王勇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顶小帐篷,室内右侧,陈设着一桌一椅,桌案后,踞坐着一个身材枯瘦的中年人,一身灰布棉袍,一侧的脸颊上,好大一块瘢痕,正是癞皮大虫贺洪魁。左侧,与这一桌一案相对应,陈设着两张扶手椅,中间一个小茶几。茶几上,一盏热茶。其中的一张扶手椅里,坐着一个年轻人,身着狐裘,手腕上戴着大金镯子,项上挂着大金链子,发辫都是胡人的装束。看这人的面庞,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十分年轻。手中持着一卷书籍,似乎是正在阅读。却微微地抬起眼皮,悄悄地观察着走进来的王勇。
门口另一侧,站着一个仆人,垂手待立。
王勇向贺洪魁行礼唱诺。
贺洪魁微笑着,说道:“王先生请坐,咱们也都是兴隆镇上出来的老熟人了,不必拘礼,所以,我与你在书房相见。快快请坐,也好叙话。”
在门口的右侧,也陈放着一张座椅,一张小桌案,案上也预先放了一杯热茶。
王勇在椅子上坐了。
“王先生光临敝庐,所为何来?”贺洪魁明知故问,矫揉造作地开口问道。
王勇少不得陈叙一翻来由,取出礼单奉上。旁边的仆人接过来,呈送贺大虫面前。贺大虫接过,略看一看,笑道:
“咱们初来此地,又与诸位酋长们素昧平生,竟得木胜长老如此盛情相待,咱们实在是心中有愧,感激不尽啊。”
王勇也只得先讲一句客气话,应道:“这也是待客常礼,木胜长老表示自己并无敌意,愿意与咱们汉军和睦相处而已。”
贺洪魁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边厢传来一阵轻微的哗哗声。那个胡人青年翻过一张书页,继续阅读。
贺洪魁说道:“王先生远来劳累,请暂下去歇息。咱们备下了一桌酒水便饭,为王先生众人接风洗尘,聊表敬意。”
王勇应道:“多谢,惭愧。”
贺洪魁又道:“我也备下了一些薄礼,回赠木胜长老,以示谢意。待得王先生返回之时,一并带去,也就是了。”
王勇问道:“贺头领可有回信么?”
贺洪魁笑道:“那些胡人们识字么……啊哟,固伦小老弟呦!我可不是说你呀!”
贺洪魁似觉歉然,向着那边的胡人青年讪笑着说道。
那年轻胡人抬头一笑,表示并不介意,然后又低头读书。
贺洪魁转过头来,又道:“王先生,你回去以后,捎带一个‘谢’字,也就是啦,咱们都是兴隆镇上的老乡,我还信不过你吗?”
说罢,贺洪魁哈哈大笑。
王勇看他的举止如此轻狂,心中不悦,又感到很是担忧,于是,说道:
“贺头领,军中何不遣一名使者,带了回礼,随我同去相见木胜长老,以示谢意呢?那样不是礼数更为周全吗?”
“噢?有这个必要吗?”贺洪魁皱眉问道。
王勇听这话不入港,更觉担心,急忙说道:
“贺头领,胡人的性子朴直,却是好武斗狠,最佩服武艺高强的英雄豪杰。木胜长老虽然厚赠牛马,有意结纳。但是,未尝也没有暗中戒备,聊做试探之意。实在是应该慎重答复的。若是失了木胜长老的欢心,恐怕后患难测。”
“哼,听你此言,颇有威胁之意,咱们数千汉军,武力强盛,一个小小的胡人酋长,便得罪了他,又岂奈我何?”
王勇急忙说道:“啊呀,贺头领,没人想要威胁咱们呀。胡人游牧,迁陡无常,遇见陌生人时,最是警惕,一旦心生嫌隙,往往便要厮杀抢劫。所以,初见面时的第一印象最为重要了。万万不可大意。”
“知道啦,知道啦,”贺头领不耐烦地说道,“所以啦,此事,我就委派王先生去办吧,王先生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哈哈,哈哈。”
王勇还不甘心,又说道:“贺头领,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大军离开镇子多日,现在粮食可还充足么?天候渐渐寒冷,牧草也越来越少了。木胜长老曾经对我言道,若是咱们军中需购牛羊,他愿意提供帮助。”
王勇心想:“我提出这个问题,总应该能够打动你了吧?”
不料,贺头领仍然是满不在乎的态度,说道:“多谢厚意,若有需要,我自会开口的。”
王勇十分惊讶,说道:“贺头领,这茫茫的大草原上,孤零零地只是咱们一支汉军,四外没有汉人百姓,军粮供应如何补充呀……我想……我想……,唉,既然离散开镇子已久,再由后方补充,恐怕不太容易吧?”
贺洪魁不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了,冷笑一声,说道:
“我是三军主帅,筹粮之事,当然是我的职责,我还不明白这个吗?却不必小老弟你来教训我。请你下去休息吧,开宴之时,我自会差人相请,有劳,请自便。”
旁边的仆人挑起门帘,向王勇躬了躬身。一股冷风,登时冲进帐内。
王勇目瞪口呆,不得已,艾艾地站起身来,旁边的那个胡人青年又抬起眼来,笑眯眯地看了看王勇。王勇无奈,只得转身走出帐去,自有兵士们,引着王勇来到寓处住下。这时,帐外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无事可做,与麻忽儿随意闲聊,等着一会儿开晚饭。